沉冤昭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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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飞升之人

    相重镜的厚脸皮此时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他脸颊滚烫,整个人好像浇上一点水 就能咕嘟嘟冒热烟。

    顾从絮蹲在床榻旁,扒着床沿幽幽看着他, 喊他:“爹。”

    相重镜:“……”

    相重镜恼羞成怒,被这个调侃的“爹”气得直接坐起来, 将身?上的锦被往顾从絮身?上丢去。

    “住口——”

    顾从絮微微一偏头,锦被擦着他的耳朵飞出去, 正?好落在欢天喜地朝他跑过来的孔雀身?上, 将它巴掌大的身?子盖得严严实实。

    孔雀:“???”

    相重镜本来以为顾从絮会嘲笑自?已方才那?副蠢样子,但恼怒地对上顾从絮的视线,才发现他满眼都写满了幽怨和委屈, 一丝一毫的嘲讽都没有。

    委屈?

    相重镜心想:“你委屈什么,我被随印搞成这副丢人模样都没委屈。”

    他瞪了顾从絮一眼,低低威胁道?:“今日之事,不许再?提。”

    顾从絮巴不得这样, 他现在只要一回想起相重镜那?副父爱泛滥的模样 就又难过又瘆得慌。

    见顾从絮点头,相重镜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干咳一声,将凌乱的衣服理好,坐在床边用足尖往地上探来探去——方才他跳上床太急, 鞋子不知被他扔去了哪里。

    相重镜的足尖一动, 那?脚踝上的铃铛 就叮铃作响, 勾得顾从絮眼神一直往那?半截雪白的脚踝上瞥。

    最后在细细密密的铃铛声,相重镜终于探到了鞋,匆匆将鞋子穿上,道?:“娘亲方才哭了,我去哄哄她。”

    顾从絮点头, 也没阻拦,看着相重镜一边绑头发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顾从絮孤身?在那?陌生的院落坐了许久,鼻息间相重镜残留下来的气息随着风的吹拂越来越淡,他茫然伸出手想要去挽留,却?感觉到那?温暖的风从指缝缓缓流走?。

    直到整个房中?相重镜留下的气息彻底消失,恶龙突然像是寻不到家的孩子,眸中?全是破碎的失落。

    就在这时,风再?次带来相重镜身?上那?熟悉的气息,让蔫哒哒的恶龙猛地直起身?来。

    相重镜回来了。

    顾从絮正?要往外?走?去迎他,后知后觉嗅到

    那?股味道?中?似乎掺杂一个陌生的气息。

    不是云砚里,不是云尊主,更不是知雪重。

    顾从絮疑惑地走?到门口,往外?瞥了一眼。

    相重镜已经哄完知雪重,但却?不是一个人回来,身?后反而跟了一个容貌倾城的少女,正?用痴迷又矜持的视线盯着相重镜猛瞧。

    相重镜有些尴尬,根本不知要如何和她相处,只能尽量温文尔雅地拒绝:“真的不必侍奉,你……”

    穿着粉裙的少女眨了眨眼睛,脆生生道?:“尊主和夫人既然指使了我前?来伺候少尊,我必定奉命行事。”

    相重镜:“……”

    相重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拒绝的话?他一路上已说?过无数次了,但这人却?还是死死跟着,相重镜不好对少女恶言相向,只能任由她跟了回来。

    相重镜刚踏入门口,本能去找顾从絮,视线一扫, 就对上躲在柱子后,用一种看登徒子的眼神瞪着他的顾从絮。

    相重镜:“???”

    相重镜满脸懵然:“怎么了?”

    顾从絮闷声道?:“没怎么。”

    说?着化为一条小龙,一边咬着柱子一边盘着往上爬,不理相重镜了。

    相重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少女似乎得到了准确的命令,相重镜的日常琐事她全都争抢着去做, 就差替相重镜喘气了。

    相重镜从未收到这么殷勤的照顾,哪怕是满秋狭也没细心到这个程度,但他并不觉得贴心,只觉得尴尬。

    半日不到,相重镜便头痛地让云砚里将这少女送了回去。

    整个院落终于清净了,相重镜还没松一口气, 就见一个相貌英俊的少年乖巧地被白衣侍从带了过来。

    相重镜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指着少年问:“到底是何意?”

    白衣侍从传达云尊主的话?:“少尊若是不喜欢女人,我们云中?州模样端正?身?份尊贵的男人也到处都是,随便您挑。”

    相重镜:“……”

    相重镜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少女待他那?般奇怪了,敢情?是那?个不靠谱的云尊主让他挑选道?侣。

    顾从絮还在那?啃柱子,从窗户旁瞧见院子里朝气蓬勃的少年,几乎是恶狠狠地将牙嵌进柱子里,一口

    将木头撕了下来。

    男人女人都有,呵。

    顾从絮将嘴中?的木屑啐了出来,冷冷心想:“那?你云中?州有龙吗?”

    相重镜背后一寒,也终于明白顾从絮像是看登徒子一样看他了。

    相重镜深吸一口气,全然不管那?少年眼巴巴看着他的眼神,沉着脸出了院落,朝着云尊主的大殿而去。

    白衣侍从见他胆敢擅闯尊主大殿,连忙上前?去拦:“少尊止步。”

    相重镜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开大殿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白衣侍从立刻 就要冲上来,大殿内传来云尊主的声音。

    “让他进来。”

    侍从们立刻行礼:“是。”

    大殿中?,云尊主孤身?一人坐在云椅上,撑着下颌居高临下看着相重镜,面无表情?道?:“有事?”

    相重镜长?身?玉立,冷冷道?:“你是何意?”

    “你在九州 就是这般学?的礼数?”云尊主道?,“对着生父说?话?的语气该是如此吗?”

    相重镜冷嘲热讽道?:“是我的过错,在九州只顾着在夹缝中?求生,从未去学?过如何对待尊贵之人的礼数。”

    云尊主看到相重镜脸上的冷意,也知晓自?已一时失言,沉默片刻也不想再?寒暄,开门见山道?:“那?两个人你不喜欢?”

    相重镜:“……”

    相重镜见果?真是他做的,五指死死握紧,看着云尊主的眼神彻底没了暖意。

    他不想和讲不通的人多?说?废话?,直接道?:“开落川之路的钥匙给我,我要回九州。”

    就算知雪重和云砚里在此,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丢弃他下落川之人爱是谁是谁,他不查了便是。

    相重镜追求了一辈子的自?由却?都无法如愿,现在 就连自?已血脉相连的亲人竟然也想操控他的人生。

    相重镜只觉得啼笑皆非。

    早知如此,他 就不该对云中?州抱有什么妄想。

    这话?一出,原本漫不经心的云尊主倏地坐直,放在扶手上的手狠狠一握,他难得厉声道?:“想都别想。”

    相重镜木然看他,依然道?:“我要回去。”

    云尊主死死握着拳,冰冷的眸子中?全是凛冽的威压,若是寻常人被他一个眼神注

    视早 就吓得瑟瑟发抖,但相重镜却?面不改色,甚至还敢抬眸毫不畏惧地同他对视。

    两人对视许久,谁也不肯让步。

    外?面惊雷阵阵,相重镜肩上的幽火也烈烈作响,张牙舞爪地漂浮在身?后,狰狞盯着云座之上执掌云中?州生杀大权的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雷鸣散去后,云尊主低声道?:“你对那?条三毒龙,果?真是爱?”

    相重镜想也不想,道?:“是。”

    云尊主被他这句不假思索的回答险些又被勾出了怒火,他勉强压抑着,沉声说?:“你可?知晓他的底细?”

    相重镜理直气壮:“不知道?。”

    云尊主:“……”

    云尊主险些被他气笑了:“从千年前?三毒火焚烧地脉至今,你可?知有多?少人飞升云中?州?”

    相重镜默不作声。

    云尊主也是个倔脾气,见相重镜不问他也不自?已往下说?, 就冷着脸垂着雪白的羽睫和相重镜干耗。

    看谁都能耗过谁。

    相重镜:“……”

    两人足足干耗了整整一刻钟,相重镜才面有菜色,勉为其难应了一声:“嗯?”

    云尊主这才满意,对话?终于继续下去。

    “一人。”云尊主,“只有一人,还是足足受了数百道?雷劫才奄奄一息入了云中?州。”

    相重镜终于有了反应,诧异看向云尊主。

    千年来九州飞升之人无人去统计,再?加上九州三门的执掌权在溯一手中?,更是无人将飞升之人公诸于世。

    原来这一千年来,只有一人得道?飞升吗?

    云尊主沉沉道?:“只是两道?三毒火 就能将地脉毁成这样,而那?条龙却?全身?上下皆是三毒,你 就算是天生仙骨也无法被他这般侵害。”

    相重镜不说?话?。

    云尊主见他还是一副执迷不悟的神色,重重一拍扶手,冷声道?:“云玉舟,我是在救你。”

    相重镜垂眸看着手背上缓缓浮现的生死契,好一会才轻声道?:“若我执意如此,会如何?”

    云尊主恨不得一道?天雷劈下来让被三毒龙迷失了心的相重镜清醒过来,他语调冷厉:“你最后会变成不知神智只知杀戮的怪物,哪怕我给你开了落川路,你也无法再?回云中

    ?州,因为天道?会用无数种办法将你毁去。”

    相重镜的手指一颤,抬起头对云尊主道?:“可?他同我已经相依为命六十余年,我照样什么事都没有。”

    云尊主终于忍不住起身?走?下云椅,衣摆和白发垂曳在地,顺着他的动作从白玉石的台阶上缓缓倾泻而下,他面无表情?走?到相重镜面前?,身?上那?股如云雾冷冽的气息让相重镜眉头轻轻蹙起。

    云尊主扣住相重镜的手腕,手指在他手背上一点,那?隐在经脉中?的生死契瞬间浮现在皮肤上,组成条条纹路顺着相重镜雪白的手腕蔓延至袖子里。

    “你现在什么事都没有,那?是因为他龙骨不全,缺乏三毒。若是他找全了龙骨,你这微不足道?的生死契会顷刻被他毁去。”云尊主让他去看生死契,冷笑道?,“三毒火连地脉都能烧毁,但那?颗龙蛋却?能焚烧多?年而不毁,反而烧出个……天生身?负三毒的怪物。”

    相重镜眉头狠狠一皱,猛地睁开云尊主的手,冷冷道?:“不许这么说?他。”

    若是知雪重在此处,肯定能瞧到云尊主头顶上的小云彩已经在落雨了,但云尊主脸上却?没有丝毫变色,道?:“你是铁了心要和他共生死?”

    “是。”相重镜眼睛眨都不眨地对上云尊主的视线,向他表明自?已并非是在说?玩笑,“你若是再?往我那?儿塞人……”

    云尊主漠然看他,打算看他能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

    反正?对云尊主来说?,任何威胁对他而言全都不值得一提,哪怕是生死契他都能轻而易举抹去。

    这一番对话?,相重镜也知道?了云尊主并非他想象中?那?般冷血无情?,只是太过口是心非而已,相重镜也没像刚开始那?样对他戾气那?般大。

    相重镜想了想,才突然勾唇一笑,淡淡道?:“那?我索性 就和恶龙双修,生米煮成熟饭。”

    云尊主:“????”

    云尊主:“…………”

    云尊主活了数千年,头一回被气得不顾形象地怒道?:“逆子!”

    终于见那?仿佛无情?无欲的仙人一样的云尊主被他硬生生拽下神坛,有了那?么点人情?味,相重镜很满意。

    云尊主被气懵了,猛地一挥袖:“给我退下。”

    相重镜也不生气,颔首一礼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尊主,最后一个飞升之人,叫什么?”

    云尊主已经坐回了云椅上闭目养神,看起来被气得不轻,他对这句话?置若罔闻,根本没想搭理他。

    相重镜:“尊主?尊主。”

    云尊主还是不理他。

    相重镜唇角抽了抽,好半天才艰难地从牙缝里飘出来两个字:“父尊。”

    云尊主倏地张开眼睛,撑着下颌终于冷淡开口。

    “溯一。”

    相重镜一愣,还以为自?已听错了,犹豫半天才意识到云尊主是他回答他方才那?个问题。

    九州最后一个飞升入云中?州的人。

    名唤溯一。

    奇怪的是,相重镜听到这个名字并未觉得震惊,反而产生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溯一果?真不会那?么容易被他杀死,必定还是留有后招的。

    这个后招八成 就是在云中?州飞升的□□。

    相重镜骤然警惕起来,追问道?:“那?他现在在何处?”

    云尊主又阖上眼睛装睡了。

    相重镜:“……”

    若非不是知晓了一点云尊主的性子,他肯定会觉得此人是在厌恶自?已。

    也不知道?云尊主这种臭脾气到底是怎么才娶到貌美如花温柔温婉的知雪重。

    相重镜面有菜色,捏着鼻子又不情?不愿叫了声父尊。

    父尊又睁开眼睛,睨他一眼,才慢慢起身?,道?:“随父尊来。”

    相重镜:“……”

    相重镜深吸一口气,抬步跟上了云尊主。

    云尊主此人太难伺候,自?从相重镜叫了他父尊后,他便像是上了瘾,每回答一句话?都得等相重镜唤父尊之后才肯解答。

    一路上相重镜来来回回地收缩五指,想要将琼廿一召出来同此人打一场,但又强行遏制住这种冲动。

    云尊主带着他走?了好一会,穿过层层云雾,终于在一处高耸的石墙停了下来。

    相重镜奇怪地看着那?堵平平无奇的墙,不知云尊主到底要带他去哪里。

    云尊主拢着袖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扣了扣面前?的石墙。

    很快,石墙一分为二,露出面前?一条

    直通往地下的阴森石阶。

    底下一阵漆黑,连一簇火光都没有。

    云尊主抬步踩着石阶下去,相重镜有些害怕,但还是强撑着操控着幽火跟着走?下去。

    石阶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处,且越往里走?便越冷,相重镜强撑着不肯露怯,勉强走?了片刻,云尊主终于停下了步子。

    相重镜悄悄松了一口气,道?:“溯一在这里?”

    云尊主“嗯”了一声,视线微微一瞥,周围发出轻微的闷响,墙壁上的烛火突然亮起,一盏接着一盏,顷刻将周围的光芒照亮。

    在周围灯火彻底燃起的一刹那?,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藤蔓扎根的声音。

    相重镜疑惑地朝着声源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

    石阶通往的地方是一处空旷的地底宫殿,此时他和云尊主正?站在偌大宫殿唯一两处能落脚的地方,面前?巨大的锁链绑缚着一人的双手,强行将他吊在半空。

    巨大比人还要粗的藤蔓从地底不知多?深的地方生长?,根须已经深深扎在那?人的身?上,隐约能瞧出根在皮肤扎根时的紫色脉络。

    从相重镜的视线看去,正?好能瞧见那?人的脸。

    相重镜怔然。

    是溯一。

    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连死都是一种奢侈,只能木然看着藤蔓在自?已身?上一寸寸扎根,直至整个身?体只剩下一层皮之外?,全是遍布骨骼的根须。

    相重镜看了他许久,偏头去看云尊主。

    云尊主看着溯一的眼里还有残留未散的恨意,他冷淡开口。

    “当年,便是他将你从落川扔下九州。”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