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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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领罚自省

公主的名号既定,华阳太后对“靖安”的封号十分满意。

她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小公主,一边朝王后眨了眨眼:“既然王上还有政务,昭彤,你去送送他吧。”

王后俯首称是,刚要挪动莲步,就听嬴政匆忙劝道:“你身体尚未恢复,还是好生将养,寡人自己回去便是。”

说完,不待王后回应,他便暗暗瞪了蒙毅一眼:“快走!”

蒙毅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匆忙辞别华阳太后和王后,领着章邯一路紧跟了出来。

嬴政也不搭理他们,径自快步往政事殿走去,蒙毅不敢耽搁,亦是大步流星跟在身后。可章邯不同,他才不过六岁,哪里跟得上这流云一般的步子,一段路走下来,已经累得满脸通红。政事殿前的台阶高耸巍峨,只行了一半他就几乎说不出话来,插着腰大口喘着粗气。

他实在精疲力竭,又见蒙毅丝毫没有等自己的意思,便壮着胆子小声唤了一句:“蒙毅……”

蒙毅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再看着渐行渐远的秦王,左右为难。

“我真是走不动了……”章邯可怜兮兮地瞧着他,委屈的眼圈都红了。

蒙毅一咬牙一跺脚,几步跑了下来:“我怎么那么倒霉,这次被你给害惨了!”说完,他拉起章邯就往上走。

章邯体力不支,几乎一路都被生拉硬拽,待爬到顶端,他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要被扯下来了。

二人不敢再磨叽,急匆匆一路小跑进了殿去。到了书房,却见嬴政早已好整以暇地等在书案边。

蒙毅给章邯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齐齐跪了下来,心虚地唤了一声“王上”。

岂料嬴政一掌拍在案上,指着蒙毅疾声斥道:“蒙毅,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谁允许你擅自带章邯到处乱跑的?”

嬴政虽然严厉,但绝不是一个乱发脾气的暴君。蒙毅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除了嫪毐之事外,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蒙毅被这一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伏地请罪:“王上,臣知罪,请王上治罪!”

眼见蒙毅被自己牵连挨了骂,章邯心里过意不去,赶紧说道:“王上,是臣让蒙毅带我来的。您要治罪便治臣的罪吧,与他无关!”

嬴政转过脸来,冷冷嗤了一声:“还没轮到你,你着什么急?”

一听秦王这个话头,蒙毅害怕章邯被骂,忙膝行几步抢着说道:“王上,是臣的错!臣身为羽林军内卫,负有戍卫宫禁、保护王上安全的职责,不该随便带人在宫中肆意走动。章邯他年纪尚小,不懂规矩。王上命臣教授他武艺,臣便是他的师父。弟子无状该是师父的过错,请陛下严罚,臣绝无怨言!”

秦王的火气如排山倒海一般,说这些话之前蒙毅没时间细想,可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心虚。

岂料嬴政却并未再发火训斥,眼底里倒是隐隐有些赞许之意:“看来你很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了,那你说说,按照秦律,你这样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蒙毅一愣,不知嬴政到底想要如何处治自己,可君王问话,他不敢不答。

“轻者免职,重者徒刑。”

嬴政点点头,又沉下脸来问道:“涉及君王安危,你觉得你这罪是轻是重?”

“啊?”蒙毅心里一沉,脸色霎时间变成一片青灰,“王上……臣……”

感觉蒙毅可能要被重罚,章邯蹭地一声站了起来:“王上不公!明明是臣逼着蒙毅做的事,王上为何要重罚他一人?”

听闻这一番目无尊长的狂悖直言,蒙毅立刻将章邯拉了过来,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出什么胡话来。

论力气,章邯哪里是蒙毅的对手,几番挣扎脱不开身,他便重重一口咬了上去。蒙毅躲避不及,哎哟一声撒了手,怒不可遏地冲他吼道:“你咬我做什么?!”

章邯喘着气盯着嬴政,眉头恨不得皱到一处:“王上,臣未得您的允许擅自出甘泉宫确实该罚,可臣并非是贪玩才偷着溜出来的。太后得知王后诞下公主欣喜不已,可她无法出来,便想让臣替她看一眼……太后说她一直未曾见过扶苏公子,想让臣替他仔细瞧瞧……臣不敢辜负太后的期望,所以……”

“你是用太后做挡箭牌,替自己找借口吗?”嬴政一脸不悦地打断了他。

章邯立刻又跪了下来,昂首直言:“臣不是找借口!只不过事出有因,请王上明鉴,酌情发落!王上喜得公主,太后身为祖母却无法前来探望,王上难道就没错?”

这番话虽是童言,却真真切切戳在了秦王嬴政心中的伤口上。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原本坚毅的五官也隐隐扭曲起来。

“住口!”

随着一声震彻云霄的厉喝,章邯和蒙毅二人吓得软了骨头,齐齐伏在地上。

“章邯,寡人从未与你发过火,你是不是觉得就可以枉顾礼法、肆意妄为?也罢,你小小年纪竟会如此诡辩,若不罚你你绝难自省!”说着,嬴政缓了口气,又瞄了蒙毅一眼,“你们两个先给寡人滚出去,这政事殿外的玉阶先爬一百个来回,爬不完不准停!至于对你们二人的惩治,待爬完玉阶再说!出去!”

蒙毅默不作声地磕头领了旨意,见章邯气鼓鼓的一脸不服,立刻将他拽出殿去。

出了殿来,章邯使劲全身力气将蒙毅甩开:“你怎么这么懦弱?这件事明明跟你无关,你干嘛平白无故就担了下来?”

“怎么就与我无关?”蒙毅瞪了他一眼,“虽然是太后嘱托,可我并非不能拒绝。我带你来,确实违反了羽林军的军规,王上没罚错,我心服口服。王命既下,我们就别耽搁了!”

说完,他便一溜小跑下了玉阶去。

章邯无计可施,也只能随后踉踉跄跄跑下去。方才从沅茝殿一路跑过来,他连一口气都没敢喘,眼下方才缓过一些,小腿微微发抖。这一次,幸好蒙毅顾着他年纪小,刻意放缓了步子,不然这一百个来回爬下来,估计他的小命就该没了。

此时正值咸阳四月末,临近午时,明晃晃地顶在头上,虽然不算炙热,但晒得久了也不免有些燥热,再加上一刻不曾闲着地上下攀爬,这两人几乎已经湿透了衣衫。

这边蒙毅和章邯正咬牙坚持,吭哧吭哧地爬,那边从宫门处远远走来几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切。

蒙恬一眼看见是蒙毅和章邯,赶紧几步上来,抓着蒙毅的胳膊问道:“蒙毅,你这是在做什么?”

蒙毅已经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哪还能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大殿的方向,然后摆了摆手作势就要继续往上走。

王翦也发现了章邯,快步走到蒙恬身边小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蒙恬无奈地摇了摇头,“蒙毅已经累到说不出话了,估计是被王上罚了。”

王翦一惊,几步追上章邯,见他面色涨红,一头大汗,又是心疼又是恼火:“你犯了什么错?”

王翦心里着急,手下用的劲大了些。章邯一个没站稳,重心一偏往后倒去,惊慌失措跌了几阶,幸好被下面的人紧紧接住。

“二位大人不要着急,想来没有什么大事。”那人笑笑,俯身扶章邯站好。

蒙毅也已经赶了过来,朝那人拱了拱手以示谢意,转头又拉着章邯往上爬去。

王翦不甚忧心地看着那两个孩子的背影,朝方才救了章邯的人叹了口气:“章邯这孩子不知轻重,我是怕……”

“王老将军,我看你是多虑了。”那人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继而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章邯这几年陪着太后,所以你才会担心,怕他惹到了王上。可你想想,若是王上对太后一点旧情不念,还会大费周章找个人去陪她解闷吗?”

王翦甚是无奈,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朝那人摆摆手:“是福不是祸,见了王上再说吧。”

说话间,蒙恬也走了过来,亦是一脸愁容:“也不知这两个小子捅了什么篓子。罢了,咱们还是先去回禀正事吧。”

三人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去拦着蒙毅和章邯多问,径直上了玉阶,来到大殿外。班值见了蒙恬,忙上前来抱拳施礼。蒙恬点点头,对他说道:“速去禀告王上,就说大将军王翦、廷尉李斯和郎中令蒙恬求见。”

岂料班值微微一笑:“王上已经等了三位大人许久,特意嘱咐您三位若是到了,不必通传,直接进去即可。”

蒙恬闻言颔首,回身与王翦、李斯交换了眼神,三人便稳步向里走去。

进了秦王的书房,见嬴政在伏在案上仔细地看着什么。三人没敢打扰,默默跪下身去。

嬴政似乎看得入了神,完全没有留意到屋内进了人。

王翦征战多年,身上留下不少的伤,如今又上了年纪。蒙恬深知这点,不忍见他久跪,便试探着轻声换了一句:“王上。”

嬴政似是被小小地惊了一下,他抬起头来,一见三人整整齐齐跪着,忍不住抱歉地笑了几声:“快起来吧!寡人方才看得入了神,竟不知你们已经到了。”

三人行了跪拜之礼,这才站了起来。李斯饶有兴致地盯着书案上的竹简,拱手问道:“不知是什么奇书,竟让王上如此废寝忘食?可否说来让臣等开开眼界。”

“说来这书与你还真是渊源颇深!”嬴政敛起竹简,伸手递给李斯,“你瞧瞧,看看是否眼熟?”

李斯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这挥洒自如的行文方式再熟悉不过。他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怎么样?”嬴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如此精辟的论言,寡人简直爱不释手!若能得见此人与之游,寡人死不恨矣!”

蒙恬从未见嬴政将何人推崇得如此之高,不由地好奇起来,小声问向李斯:“廷尉大人,这到底是何人所写?”

李斯不动声色地将书简卷好还了回去,这才笑着看向蒙恬:“李斯不才,早年曾在荀子门下修习。当年我初识老师的学说,如砂砾见于浩瀚宇宙,滴水见诸汪洋大海。我夜以继日地苦读钻研,却也未能将老师的学问悉数学通。师父门下弟子众多,我并不算最出色的。要论师父最欣赏的弟子,当数写就此书之人——韩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