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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暗室内昏暗无光, 只有背后石阶高处灌进来的冷风,呜咽作响。

    “师兄。”

    这声音同平日里的懒散和漫不经心大相径庭,反倒嘶哑, 晦涩,其中隐含着深不见底的渴望。

    攥着他的手滚烫灼热, 指腹如同蛇一样紧紧贴着他的脚踝,热意侵染到衣物之内, 仿佛要把他偏冷的温度也激起来,卷着沉沦到更深海底。

    “啪嗒。”

    宗洛猛然一惊,手里的火折子一时没能拿稳,骨碌碌滚到地上。

    以他的警觉, 竟然等到虞北洲的手切切实实抓住他脚脖子上时才反应过来,这简直匪夷所思, 荒谬至极。

    浓厚的血腥味充盈着这处并不算狭窄的暗室。

    由于视野受限, 宗洛根本看不清楚面前究竟是个什么景象, 就连虞北洲到底怎么抓住他的都不明白。

    “放手。”白衣皇子冷声道。

    毫无动静。

    那几根手指反倒越收越紧,狠厉到几乎生生把他骨头捏碎的程度。

    为了防止虞北洲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宗洛反手转剑, 七星龙渊在手心上旋出翻飞的圈,划出一道清丽惊鸿的剑光, 径直朝着地上砍去。

    “呲——”

    下一秒, 剑尖传来清脆的刺入血肉的声音。

    宗洛惊愕地低头。

    火折子早就不知道滚到了哪里, 他这一剑下去, 虽说没有用多少力道,却也不偏不倚瞄准着虞北洲的肩头。

    若不想受伤, 就只能松手。

    令人惊讶的是, 虞北洲竟然没有躲。

    他握着宗洛的脚踝, 另一只手轻轻握住这截如同苍山暮雪般冰冷的剑尖,任由鲜血从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流淌而下,着迷般地摩挲着,轻声呓语:“师兄师兄啊,是你啊。”

    白衣皇子皱了皱眉。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怀疑,现在他就是确定得虞北洲有些不大对劲了。

    似乎陷入某种迷障幻境。

    但你要说他不清醒吧,他又认得出来自己,就很奇怪。

    虞北洲喃喃自语:“瑾瑜”

    他抓着七星龙渊的手越发用力,宗洛一惊,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想要收剑入鞘。

    就像虞北洲当初说的一样,即便要厮杀,也要堂堂正正将对方斩于剑下,而不是趁人之危。

    就像宗洛今天来,也只是为了看虞北洲的笑话,而不是来弄死他。

    羞辱自己的死对头永远比直接给他一剑要来得痛快,特别是对虞北洲这种变态来说。

    结果宗洛用力扯了半天,发现——扯不动。

    不得已,他在手上附上内力,这才把七星龙渊从对方手里抢了回来。

    结果宗洛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扯过来的刹那,人也跟着过来了。

    “哗啦啦啦——”

    沉重的铁链声在暗室里响起。

    白衣皇子被另一具滚烫的身躯猛然扑倒在冰冷的地面。

    身上压着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受,宗洛屈起膝盖往上顶,却被对方狂暴汹涌有如千斤顶般的内力强行压下,反倒轻而易举反剪双手,摁在地上,被迫敞开自己。

    “你”

    宗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瞳孔一瞬间放大。

    平日里宗洛同虞北洲的武力值只能算不分上下,认真打的话都是五五开,很难说出个谁一定比谁强来。

    要不然鬼谷子也不会等他们出谷历练个五六年后,这才递信给他们,让他们自己选出继承鬼谷衣钵的人选。

    但是刚才,宗洛深厚的内力甫一用出来,就有如石沉大海,被紧紧用手臂箍着他的人尽数卷走。

    他心底惊疑不定,一时间倒也没轻举妄动。

    滴滴答答粘稠的血顺着墨发滴落在宗洛的额心鬓角,比体温还要烫。

    有人亲昵地将头靠了过来,在他脸颊旁呵气:“师兄,你好香啊。”

    虞北洲抱着这具躯体,眯着眼睛,就像一只毛茸茸而慵懒的野兽。

    就像无数个夜晚,他独身一人返回宫殿,不睡龙床,反倒爬进冰棺里,抱着师兄,兀自自言自语。

    沾满血的滚烫指尖蹭到宗洛的下颚:“可是师兄啊,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短暂的温存骤然中止。

    如同狂风骤雨般的撕咬落在了白衣皇子修长的脖颈表面,硬生生将上次还没好全的绷带扯开,汲取内里香甜的血液。

    这个味道让充斥着癫狂的瞳孔平复片刻。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顶了起来。

    宗洛侧过脖颈,吃痛般抓起地上的剑,用手肘把虞北洲推开。

    剑尖落在地上,刮起一阵火星,碰巧从火折子顶端擦过。

    “刺啦。”

    火焰腾起的声音在静谧的暗室中犹为响亮。

    宗洛按着自己仍在流血的脖颈,缓缓从地上站起。

    面前是一方四周不透风,用寒石砌成的暗室。

    周围墙壁上散布着星罗棋布般的血迹,大多陈年已久,泛着沉郁的黑色色泽,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多少次同样的事。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可怖的,还是宗洛如今对面的这面墙壁。

    墙壁和天花板上垂下五股手腕粗的铁链。

    这些铁链泛着幽幽的寒光,皆是用天生陨铁制成。这种材料制成的锁链,只有在大渊死刑犯或极刑之人的水牢里才会有。

    现在它们全尽数束缚在虞北洲的手脚之上。

    也无怪乎宗洛往后退开几步后,对方没有动作,因为他被锁链绑住了,根本无法朝前多走一步。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宗洛看清虞北洲时来得震惊。

    后者解冠散发,身上如同刚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浸满鲜血,周身与红衣同色,脊背上全部都是细细密密的伤口,指甲鲜血淋漓。

    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把北宁王锁在暗室里。也没有那个能力。

    这满室的血,和满身的伤口,只能是虞北洲自己弄出来的。

    “原来真的是你啊,瑾瑜。”

    虞北洲抬眸,低低笑了起来,终于从烧灼般的焦躁中寻回一丝清明。

    在黑暗里,他过分昳丽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异样病态的潮红,鸦羽般的睫毛上挂着一串血珠,比任何传说中的艳鬼都要来得蛊惑人心。

    “我实在是太惊喜了。”

    虞北洲舔干净嘴唇上残余的血,神情餍足,从喉咙深处发出喟叹。

    很难形容他从那无边热海中清醒过来时,看见宗洛有多么惊喜。

    就像没有人知道,过去曾经的数千个日日夜夜,虞北洲都从未在这一天寻觅到片刻安宁,甚至是清醒。

    有时精神错乱至癫狂的时候,虞北洲甚至会幻觉冰棺里的人朝他睁开眼睛,冷冷地,用那种仿佛看蝼蚁的眼神看着他。

    就像现在这样。

    那双不知道被他描摹过多少遍,却从来不会睁眼的眼睛一望无际。

    没有厌恶,没有恶心,没有轻蔑

    只有火。

    只有足以点燃他的火。

    乍然看到自己死对头这副模样,宗洛瞳孔地震。

    他强迫自己视线从眼尾沉下来的红意上挪开,方才沾血的地方开始火烧火燎滚的烫。

    不知道为什么,宗洛蓦然想起当初自己决定追文的那一段描写。

    他一直都清楚虞北洲长得好看,不负万人迷主角的名头。

    只是重生成炮灰后命都难保,宗洛也就没那个心思去欣赏。

    然而等真正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他才恍然。不管多少华丽的辞藻,都很难形容这种颓靡到极致的战损感。

    要这是个纸片人,宗洛绝对嗑生嗑死,为他打call为他狂。

    然而可恨的是,虞北洲竟然在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明明他是那个被束缚着的,琵琶骨被钉穿,手无寸铁,这么一笑,反倒才像胜券在握,好整以暇的那个。

    正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的宗洛顿时逆反心理就上来了。

    他抬起剑,阴阳怪气地道:“瞧瞧,这不是北宁王吗,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虞北洲挑了挑眉,心情出奇的好。

    他为了能锁住每个月定时月中发病的自己,也是下了血本。这串锁链比大渊天牢里的还要牢固,根本没法自主挣脱,甚至上前一步都难。

    若这一幕发生在上辈子,虞北洲想,他应当会愤怒到发狂,恨不得当即提剑,手刃了这位死对头。

    从年幼到现在,别说知晓这件事,就算只是听见他发病时一点声音的人,坟头草都不知道长了多高。

    这一天,对虞北洲来说,是永远的逆鳞。

    但如果是瑾瑜的话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放肆地在白衣皇子身上流连,像是新奇地发现一件玩具的新用途,带着近似孩童般纯真的跃跃欲试。

    “嗯。”虞北洲笑着说:“所以师兄是想趁我之危,好好惩罚我吗?”

    他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尾音逐渐上扬,带着无限遐思暧昧,无端叫人面红耳赤起来。

    宗洛:“”

    他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今晚来北宁王府了。

    原本是想好好用言语羞辱虞北洲一番,再看看宿敌的笑话。结果没想到这人的脸皮竟然能够厚到这种地步,堪称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叫人甘拜下风的地步。

    但真要这么掉头就走,那未免太过不甘。

    更何况,宗洛也不想在虞北洲面前示弱。

    于是他硬着头皮,在对方戏谑的目光里抓住了七星龙渊。

    既然言语羞辱不行,那就打一顿再说。

    虞北洲都被寒铁锁成麻花了,实乃天赐良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于是宗洛冷着脸,用剑鞘狠狠地抽了虞北洲一顿。

    “城门口、百家宴、大巫祠、悬崖上、药浴里全部还给你。”

    “我警告你,这辈子少来招惹我,否则下次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低沉的闷哼声在逼仄的暗室里响起,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愈加愉悦。

    抽完后,宗洛一脚踢在虞北洲身上。

    看着对方高高支起的地方,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先是震惊,再是不敢置信,最后是怀疑人生。

    虽说用的是剑鞘,但他可没手下留情,更何况在他来之前,虞北洲身上就已经有那么多伤,几乎每一处都在渗血,宗洛看着都疼。

    结果虞北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算了,反倒越发兴奋。

    是物理范畴上,肉眼可见的兴奋。

    红衣将军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自己的身体,喉结滚动。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欲念,又染着半分慵色,像囫囵吞枣苏醒的恶鬼。

    虞北洲喟叹着,“啊,原来是这样啊。”

    十年了,他终于明白。

    那种无论如何也填满不了的渴求,是对面前这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