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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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僵持

萧夜心陪着张氏在宫中小坐之后,便回了居住的行馆。

临近日落,兰陵登门,一见面,她便急不可耐地问萧夜心道:“萧姐姐,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回建康跟晋王哥哥想办法的么?为什么你不跟母后说一句不同意,反而就这样接受了?”

“既然是陛下的圣旨,无论是谁都不能违抗。”比起兰陵的急切,萧夜心的镇定里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可奈何,“再说,这件事没必要把晋王牵扯进来,他已经有很多需要操心的事了。”

兰陵为杨广和萧夜心被拆散而不值,更为萧夜心这随波逐流的态度而气恼,她嚷道:“萧玚呢?我要找他。”

萧夜心奇怪道:“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我当然知道,又不是他要嫁给太子哥哥。”兰陵重重地坐下,气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和晋王哥哥商量好办法回来,现在却是这样。事情是你们的,我又怎么好多加责怪?我拿你们没办法,只好找萧玚撒气了。”

见兰陵说着话便低下了头,萧夜心却得到了一丝安慰,想来她返回建康之后,兰陵和萧玚的感情一日千里,如今脸这种话都说出口了,想必他们已经定了情了。

“公主喜欢萧玚么?”萧夜心问道。

兰陵毫不犹豫地抬头道:“当然人喜欢!自我在建康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喜欢了。”

“谁喜欢我?”萧玚大步进来,见萧夜心和兰陵面色尚且平和,他便不作愁眉苦脸,尽量轻松一些,道,“刚刚是谁说喜欢我?”

兰陵豁然起身,昂起头看着萧玚道:“本公主说喜欢你,你应不应?”

萧玚笑着站到兰陵身边,道:“公主有命,我哪有不应的道理。”

听了萧玚的好话,兰陵笑容毕现,可见萧夜心在场,她又觉得自己太张扬了,一时间羞红了脸,低下头躲去萧玚身后。

萧玚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兰陵的行为有欠妥当,面带歉意地坐去萧夜心身旁,试探道:“姐,你就这样决定了?”

“不然我来大兴干什么,自然是领旨谢恩的。”萧夜心虽为兰陵和萧玚高兴,可这对小年男女的情爱欢愉落在她的眼里始终令人触景伤情,她便不想多留,起身嘱咐萧玚道,“你陪公主吧,记得把人安全送回皇宫。”

不等萧玚作答,萧夜心便满眼愁色地离开了。

萧夜心既已至大兴谢恩,她与杨勇的婚期便正式被提上了日程。虽是太子府纳侧妃,可杨坚和独孤对这次的婚礼都极为重视,再三挑选之下,定了明年年初的大吉之日,为萧夜心和杨勇举办婚礼。

杨广从江南回到大兴时,已经入冬,冷冽的寒风席卷着北朝平原,大兴的那座皇宫却依然巍峨高耸,庄严肃穆。

伐陈大功最终落在了杨广身上,这位年轻的晋王一跃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人人都说他少年英才,却不恃才傲物,实乃大隋栋梁。更有甚者,又将杨广和杨勇放在一起比较,说晋王无论从诗才还是将才而言,都比秦宫中那位当朝储副优异许多,而且杨坚的五个儿子中,杨广的样貌更是出众。

事实上,独孤喜爱杨广,不仅是因为这个次子与她的母子情缘最为浓厚,还因为杨广长得像她已逝的父亲,当初北周功名卓著的八柱国之一。因此杨广一旦从江南回来,便被独孤召在身边陪伴,以偿母子思念之情。

萧夜心既当了独孤的准儿媳,日常进宫探望独孤便是名正言顺,这便难免会遇上杨广。

如今的萧夜心不比在建康时的轻装简饰,经过精心打扮后的样貌比当初更为动人,杨广起初有些不敢相认,可她偏偏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们应该已经在建康见过面了吧?”独孤问道。

“承蒙晋王殿下照顾,才使得我的江南之行一切顺利。”萧夜心回道,并未多看杨广一眼。

杨广已经习惯了萧夜心对自己的淡漠,可突然造访的杨勇令他本就不甘的心情再次变得强烈。

“没想到二弟和夜心都在母后这儿。”杨勇朝独孤见礼,又命人送上礼物道,“婉儿这几日得了风寒,不便前来见母后,只能让儿臣送点她精心为母后调制的香料过来,当是赔罪了。”

“我知道婉儿的孝心,她可你孝顺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独孤进来面对杨勇的态度和善了许多,此时竟拿他打起了趣。

杨勇赔笑之后与萧夜心道:“夜心喜欢什么香,改明儿孤让婉儿也为你调制一些,将来都是自家姐妹,不用客气的。”

杨勇顺口的一句话,却让杨广的脸色瞬间发生了变化。他原本还算平静的眼波刹那间涌动起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意,看着杨广眉目间的挑衅,他却只能压制住那股怒火,起身向独孤告辞。

经过萧夜心身边的时候,杨广不由驻足,尽管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仍是希望能以这样的举动引起萧夜心的注意,然而直到他跨出门槛,萧夜心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见杨广负气而去,杨勇暗中高兴,他再去看萧夜心,只见这位太子准侧妃一直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只是一尊立在独孤身边的塑像。

杨广在交接完伐陈的后续事宜之后,本应该返回并州,但独孤不忍母子分别,加之杨勇的婚期日近,她便借口将杨广留在了大兴陪伴自己。

超出所有人意料的是,杨广突然向杨坚提出,自己在江南还有没有处理完的事项,并且将详细一一写进了递给杨坚的折子里,请求尽快返回江南将诸事完结,以便及时赶回参加杨勇的婚礼。

公务当先,孤独不便强留,只是感叹道:“阿摐你一心为公,为娘不好指责你。可你看看睍地伐,如今又要纳侧妃了,你也该郑重考虑终身大事了。”

当时萧夜心正陪在孤独身边,听见这句语重心长的叮嘱,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杨广,发现杨广也正看着她。目光交汇时,她感受到杨广眼中浓烈的情义,可她只是转过视线,借以回避可能被独孤发现的异样。

虽然萧夜心没有明说,但杨广知道,她还是在意这件事的,否则不会立刻将近来总是规避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凝落在他的身上。

傍晚的时候,萧夜心原本在住处静坐,萧玚忽然带人进来,她责备道:“你进来就算了,怎么还带……”

杨广出现在萧夜心视线中的那一刻,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直到萧玚将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了他们,直到杨广就站在她身前不过咫尺的地方,她才慢慢回神,问道:“你怎么来了?”

夕阳已下,外头本就昏暗的光线不足以照亮这个房间,萧夜心还没点灯,所以杨广只能在微弱暗淡的环境下凝睇着萧夜心,缓缓开口道:“回来大兴之后,每次都是匆匆见面,你也不跟我说话,明日我就要回江南去了,所以特意来看看你。”

萧夜心想推开,可杨广就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如同当初在建康那般拦住她的后腰,迫使她停留在自己身前。

萧夜心见挣脱不开,只能找个拙劣借口,道:“我去点灯。”

“那样容易被人发现我在你房里。”杨广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着如此暧昧的言语,专注地看着眸光善良的萧夜心,道,“我不甘心。”

见萧夜心没有作答,杨广继续道:“我不甘心就这样让你嫁给太子,你愿意等我么?”

萧夜心惊诧道:“你说什么?”

“我还有些事要马上回江南去办,等办完了,我就立刻回来阻止你跟太子的婚事,好么?”杨广的口吻分明不容置否,他的坚持没有丝毫保留,可面对萧夜心充满诧异和莫名惊喜的目光,他忽然觉得应该听一听她的意见——他没办法在她面前强悍到没有余地,他希望即便是自己强行插入这桩婚事里,也能有她的认可。

“在你心里,还是江南比我重要?”萧夜心自己都不知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杨广似是听见了一件相当有趣并令他有种高兴的事,竟忍不住笑出了声。指尖轻抚过萧夜心的眉眼,他问道:“你这是在吃醋?”

未等萧夜心作答,外头忽然传来了萧玚的声音:“皇后,您不用亲自去找我姐,我帮您把她叫来就行。”

这是萧玚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萧夜心拉起杨广就往窗口跑,却又停下道:“窗外是湖,不能走。”

房外萧玚的声音越来越近,杨广显然来不及从正门跑了。

萧夜心看着自己的秀床,道:“殿下,委屈你了。”

杨广还未反应,就被萧夜心推着往床下去。

且不论这种行为是否符合杨广堂堂晋王的身份,单就他体态高俊威武,如今要钻到床下,也非易事。好不容易躲了起来,可周围狭小的空间挤得他动弹不得,浑身难受,而就在他发现萧夜心点了灯的同时,开门声响起,他只能将就了。

杨广听着萧夜心跟独孤一番寒暄,心中苦笑到:“阿柔,为了你,我杨广连床底都钻了,若是不能娶你为妻,你如何对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