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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顾元白在房中看着雨幕, 褚卫在一旁合着雨声奏琴。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这六艺是古代君子的必修课。顾元白是个假君子,比不上纯正古代君子的纯熟。

    褚卫就是一个标准的古代君子的优秀典范。

    顾元白不会古琴,但不影响他对其的欣赏。田福生泡好了一壶热茶,给他倒了一杯送来,顾元白手端着茶,品着茶香, 看着外头的雨幕,神经放松,舒适得眯起了眼。

    过了一会儿, 褚府中有小厮跑了过来,在外头禀报道:“少爷, 门外有人前来拜访, 来者是薛府中的大公子。”

    褚卫弹琴的动作一顿,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 他抬头看着顾元白,“圣上,应当是薛大人前来了。”

    顾元白懒洋洋道:“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提着鸟笼打着伞的薛远就缓步踏入了两个人的眼中。

    薛远步子很慢, 雨幕将他的身影遮挡得隐隐约约。这人还是一身黑衣,顾元白坐起身, 目光放在了薛远手中的鸟笼上。等薛远一走进廊道里, 他就问道:“哪里来的鸟雀?”

    薛远走近, 将鸟笼放在顾元白的身前,他也跟着蹲下,一边打开笼子, 一边随口说着笑:“臣说要捉只鸟给圣上看一眼,结果笼子一打开,这小东西就钻进来了。”

    他的手掌伸入笼子之中,将麻雀抓在了手里,“圣上瞧瞧,像不像是上次叼走您玉扳指的那只鸟?”

    被抓住的鸟雀半个身子露在手掌之外,顾元白眉头一挑,“麻雀不都长得一样?”

    他抬手去摸鸟,麻雀的羽毛色泽灰暗,不似名贵鸟类的光鲜亮丽,但摸着也很是舒服。薛远的目光落在了顾元白的大拇指上,那里戴着一个白玉扳指。

    薛远嘴角扯起,“圣上说得对,麻雀都是一样,谁能分得清谁。”

    他收回眼,看到了褚卫,于是客客气气道:“褚大人,许久不见了。”

    一见着他,褚卫就想到刚刚侍卫长说的那番话。他对薛远的感官实在好不起来,一见到他便是打心底的厌恶,冷冷点头,“薛大人。”

    顾元白的指尖在抚摸鸟雀时会有几次在薛远的手上轻轻扫过,次数多了,痒得难受。薛远忽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将顾元白的手往上抬了抬,笑道:“圣上,羽毛在这,您摸着臣的手了。”

    “……”顾元白收回手,不摸了,面无表情道,“薛卿有心了。”

    薛远笑了笑,把麻雀扔在了笼子里。放在了一旁,他缓缓站起身,然后左右看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摆出了主人家的派头,“棋盘呢?”

    一旁有人听了话,机灵地把棋盘给搬了过来。顾元白还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薛卿和褚卿手谈一局吧。”

    薛远也不失望,他伸手,彬彬有礼道:“褚大人请。”

    褚卫和他双双落座,两个人分执黑白棋,彼此静默不语,看着好似和谐,然而棋盘上针锋相对不绝。

    顾元白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看着,他总算是知道为何常玉言会说薛九遥的棋路和他像了。棋面就是个战场,考验得是人排兵布阵的能力和大局观上的整体思维。

    薛远这个人装得再规矩,变得再高深莫测,他的本质还是如疯狗一般,锋芒从一开始,便直指敌人命门。

    顾元白看到一半,就知道褚卫输定了。

    褚卫的棋路四平八稳,根基很深,下一步想了三步,他深谋远虑,又同顾元白下过棋,对这样的棋路心中有数。但有数也没办法,盘再稳,一个劲的躲也终究会露出破绽。

    顾元白站起身,走到廊上看起了雨,听着雨声和下棋声,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阵暖意凑近。薛远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顾元白的身上,而后走到一旁,“圣上喜欢看书,原来也喜欢看雨。”

    “听着舒服,”顾元白有些疲困,“雨天适合休息。”

    薛远道:“困了?”

    顾元白道:“薛卿还是看你的鸟去吧。”

    薛远低笑一下,“臣的鸟就在臣自己身上。”

    他这句话说的轻,顾元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眼皮一跳,怀疑地转头看着薛远,“你说什么?”

    “臣带给您看的鸟就在屋里头,”薛远道,“看它做什么,连话都听不懂。”

    “这话说得有意思,”顾元白,“薛卿是想要鸟雀听懂你说的话?朕笑了。”

    他额前的发上飘着些微被风吹进来的雨露,薛远的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圣上,外头有雨,别站那么近。”

    只是他的声音沙哑,那片柔和藏在哑得含着石粒的嗓子里,就怎么也找不到了。

    几乎是同时,两人背后也传来一道温声,这声音清朗而温润,好听得犹如贯珠扣玉,圆转悠扬,“圣上,进来避避雨吧。”

    高下立判。

    薛远似有若无地笑了笑,跟在顾元白身后进了屋子。

    房里待得沉闷,褚卫和薛远同在的时候,两个人竟然谁也没有说话。还好这一场雨很快便停了,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顾元白无意在褚卫家中多留,他正要走,褚卫却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圣上稍等。”

    他转身欲去拿东西,余光瞥到薛远,冷声改口道:“薛大人同我一起去拿些给圣上暖身的衣物?”

    薛远双眼一眯走上前,两人一同顺着走廊消失在路的尽头。

    顾元白看着他们的背影,两个人身姿修长,俱都是身子康健的好儿郎,这么一看,倒是般配极了。

    他看了一会儿就移开视线,却突然看到一旁的圆柱后探出一个小头,顾元白笑了,“议哥儿,过来。”

    褚小四从柱子后走出,神情很是羞愧,他攥着自己的小衣角,给圣上行礼认错:“小童不是不知礼数的小童,小童是来找侄儿的。”

    顾元白道:“你的侄儿现在却不在这。”

    褚小四迷茫得仰着脸,“那子护侄儿呢?”

    像这样乖巧听话的小孩,顾元白总有些恶趣味。

    “你的侄儿啊,”顾元白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突然深意一笑,“议哥儿,朕之前吃过一个相当美味的菜肴,你应当是没有吃过。”

    小童咽了下口水,规矩道:“还请圣上指点。”

    “把褚卫放在油锅里炸一炸,再沾上酱料和葱花,”顾元白唇角勾起,故意压低声音,“美味极了,馋得隔壁薛远都哭了。”

    褚小四被吓得一骇,脸色一白,含着泪珠抽泣,“子护、子护侄子被吃了吗?”

    “咳。”小孩真哭了的时候,顾元白又觉得愧疚了,他摸了摸鼻子,正要开玩笑地说出真相,旁边的田福生猛得开始了咳嗽。

    顾元白一顿,转身回头一看,薛远和褚卫就站在不远处,两个人一个眉峰微挑,一个面色复杂,俱都在看着顾元白。

    顾元白反问道:“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褚卫一走过来,褚小四便哭着扑到了他的怀里。褚卫低声安慰着四叔,心中原本的复杂慢慢转向了哭笑不得。

    田福生接过披风给圣上披在肩上,圣上咳了两声,褚卫带着四叔将圣上给送到了府外,叔侄两人一同给圣上行礼,恭候着圣上离开。

    路上,薛远跟在顾元白后头,突然道:“圣上,何为馋哭我?”

    顾元白反将一军,“你还跟着朕做什么?”

    薛远的手里还拎着鸟笼,他闻言就停住了脚,“那臣在这里恭送圣上。”

    “……”顾元白心中隐隐的烦躁涌了上来,这股烦躁莫名其妙,顾元白压着,正要大步离开,薛远就在后头哑声叫了他一句,“圣上。”

    顾元白脚步一停。

    “圣上的玉扳指给换了,”薛远,“不知先前那个玉扳指还在不在?”

    顾元白抿直唇,没说话。

    “圣上说先前要满足臣一个要求,”薛远声音低低,“臣想想,不若就现在用了吧。”

    “要是圣上不喜欢那玉扳指,也请圣上别扔,再还给臣。这个玉扳指臣喜欢极了,可以留给以后的媳妇儿。”

    “薛卿,天下都是朕的,”顾元白字正腔圆,声音一冷,“朕的玉扳指,即便是朕不喜欢,也得好好待在朕的私库里面生灰。”

    这一句话,就如同他说的“朕的江山如画一般”,又让薛远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顾元白这样的话,霸道得正和薛远心意。他到底对薛远有没有意思。

    一阵风吹来,发丝撩动鼻尖,顾元白低声咳嗽了起来。咳声沉闷,一下接着一下,几乎没有他平息的时间。

    周围的人慌乱地叫着“圣上”、“巾帕”,但周身没有热水,谁慌乱也没有胆子上去扶着他,去拍一拍他的背。

    薛远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推开挡着路的所有人。侍卫、太监,一步步地走到了顾元白的面前,然后将顾元白揽在了怀里,让他靠着他,轻轻顺着他瘦得骨头突出的背。

    顾元白抓紧了他的衣衫,手指发白,头靠在薛远的身前,大半重量都由薛远支撑。

    薛远一边给他顺着气,一边抬头看着远处阴沉沉的天。

    顾元白咳得头晕,脑子发胀,他双手无力要滑落的时候,薛远替他按住了他的手。

    “你身体总是这么不好。”

    语气低低,像是淋了满身雨的小狗。

    “但你不能因为你身体弱,”他,“就总来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搓手手,有不要的营养液扔给山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