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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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朱医生(上)

    再次见到林渊是在周二那天。

    朱羡鱼从折叠床上爬起来,赶到手术室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人医休息室竹凉席的印子。

    她一直习惯趴着睡觉,印子正搁在她脸颊上,口罩只挡了一半,还有一半晾在外边。

    主任瞥了她一眼,笑着调侃她:“刚睡醒?一会缝不好可扣你奖金!”

    小护士帮朱羡鱼戴好手套,也是笑:“朱医生可得小心啦!”

    朱羡鱼有点不好意思:“哪能呢,您放心,我刚刚洗过脸了!”

    主任和她们逗了几句便进了手术室,朱羡鱼则和帮她穿手术服的小护士说话:“屋里的是哪床啊?”

    小护士一边帮她系手术服的带子,嘴里也不停:“四十七床!”

    朱羡鱼一听心里头便是一个咯噔,问她:“四十七床?”

    小护士点了点头:“对呀,朱医生,四十七床是不是走的你关系呀?主任说既然是你介绍进院的,你就得负责。”

    朱羡鱼心里打起鼓来,像是大学期末前没背完书就进了考场一样。

    衣服穿好进了手术室后,四十七床的产妇已经被划开了肚子,躺在手术床上了。

    主任的声音带上了责怪:“怎么这么久才来?”

    主任对面站了一排的学生,闻言,齐刷刷的,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她。

    朱羡鱼走了过来,熊蕴言就躺在那里,朱羡鱼看到了她被剖开的肚子和汗淋淋的额头。

    即便是全麻,身体还是会有反应的,更何况这才是半麻而已。

    自从升了住院医生后,大大小小的手术,她也参与过快一百台了,甚至还自己主刀过,但是,看到自己亲近的人躺在这里,还是头一次。

    站在一边的护士长笑着打圆场:“小朱医生刚睡醒,慢点醒醒神也挺好的,赶紧过来吧。”

    朱羡鱼咽了口吐沫,走到手术床边,主任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护士长把止血钳递给她,她的手汗津津的,耳边主任教实习生们的声音传来:“可以稍微近点,小心污染手术台。”

    手术很顺利,最最普通的剖宫产,她都能主刀,对于主任这种行业大拿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照例,最后的缝合是由副刀做的,朱羡鱼接过缝合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做收尾工作。

    主任没有照例离开,只是看了她一眼,对围在一旁的实习生们说:“都心别野!产妇没出院,这台手术都不算完!”

    朱羡鱼一针一针的缝着,头顶的无影灯照着,她却觉得有些冷。

    缝合结束了。

    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一直悬着心,现在卸下劲来,不免觉得力竭。

    主任走过来帮她拽住袖子脱手术服,她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推辞,主任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看到她汗津津的头顶,笑着说:“第一次给熟人缝合?”

    她点了点头。

    “表现的不错。以后这种事会常有的,慢慢的一点点习惯了就好了。”

    护士长走过来,也是笑眯眯的:“孩子你抱出去吧!你不是这孩子内定的干妈?赶紧抱给她爸爸瞧瞧去。”

    朱羡鱼大大小小的手术也做了近百台,新生儿自然也抱过不少,但这一次却极其小心翼翼,怀里的小婴儿又红又皱,哭个不停,她逗弄了两下,便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杨琛就等在手术室外头,转来转去的,像个装了永动机的陀螺。他看到朱羡鱼走过来,接过她怀里的孩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朱羡鱼头次见杨琛这么高兴,逗他:“见到你闺女这么高兴?笑的嘴都裂了!”

    杨琛脸上的笑收不住一样:“那可不,你这种没结婚的不懂!”

    朱羡鱼最烦他嘚瑟自己已婚,闻言便翻了个白眼。

    杨琛抱了抱孩子,又问:“蕴言呢?手术还没完?怎么还没出来”

    朱羡鱼说:“我做的缝合,早完了。估计马上就出来了。”

    到这时候,她才想起来手术后最该说的一句,语气变得有些温柔。

    “手术很顺利,母女平安,恭喜你啊杨先生!”

    杨琛笑地傻里傻气,跟古装剧抱了孙子的土财主一样,“回头给你包个红包,大的!”边说还边用双手比划。

    朱羡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揶揄着笑道:“可别可别!被人查出来我就完了,医生不让收红包的。”

    然而,杨琛的智商似乎突然回归:“不对,你应该给我闺女红包!你不是她干妈么?”

    朱羡鱼哑口无言,突然想呸他一口。

    果然是奸商本色。

    然而没等熊蕴言被推出来,朱羡鱼又被叫进了手术室。

    相比于其他科室,产科的大手术不算多。这次是难得的两科连诊,十多个小时后,朱羡鱼才从手术室出来,例行查了一圈房之后,她停在了熊蕴言的病房。

    熊蕴言已经醒过来了,但貌似麻药劲儿还没过去,歪在床上,柔弱宛如林妹妹再世。

    杨琛好脾气的给她盛了一碗鲫鱼汤,问她:“怎么做了这么长时间?”

    朱羡鱼接过汤碗:“和神经外科连诊。”

    自从做了医生,朱羡鱼吃饭越发的不讲究,明明是在喝汤端着不锈钢碗,却喝出了梁山好汉大口喝酒的气势,床上的熊蕴言看不过眼,对自己老公说:“你去给她拿个勺子。”

    朱羡鱼接过勺子,却不用,扔到了一边,一边吃一边跟两个人吐槽刚刚的病人:“怀孕九个月了,还往工地上跑,结果被掉下来的钢筋砸了个正着,上面开颅,下面剖腹。你说就算再拼命,也犯不着这样吧?”

    熊蕴言吐出一口气,只幽幽说了句:“有的单位压力大。”

    “再大也不能怎么搞啊,幸好那钢筋离地面不高,再高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杨琛今天得了女儿,听不得这种惨事,又给她乘了一碗米饭:“吃你的吧,别一会儿吃一半又被小护士薅走了。”

    六月的天,病房不能开空调,朱羡鱼吃的一头汗,便把白大褂脱了扔到一边。

    她的白大褂上笔水印子,血印子零零散散的,熊蕴言一向洁癖,嫌弃的很:“你看看你这衣服,跟地图似的!整个人民医院都找不出第二个!”

    朱羡鱼撇了撇嘴:“你看不惯你家老公给我洗啊!”

    谁知道杨琛居然真的接过了她的白大褂:“得,反正我从小被你俩欺负惯了。”

    朱羡鱼没想到这人真把她白大褂接过去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你还真洗啊?”

    杨琛转身出了病房:“那可不咋的?”

    朱羡鱼觉得有点尴尬,看向病床上的熊蕴言:“他还真去了啊?”

    熊蕴言呵呵一乐:“应该的,你是给我开刀的医生,享受就行了。”

    朱羡鱼嘱咐了几句她手术后的注意事项,熊蕴言一一听了。她从学生时代开始记性就好,但朱羡鱼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多给她念叨了几遍。

    毕竟,一孕傻三年。

    朱羡鱼一边吃,一边跟熊蕴言说话:“麻药的劲过去就觉得疼了。但最好别用止疼药,实在忍不住,就吃一片芬必得。”

    熊蕴言叹了口气:“你不说我还不觉得,突然疼了。”

    朱羡鱼正打算在嘱咐她几句,杨琛突然走进来了,耳朵边上挨着她的手机,“诶,阿姨,她就在我身边呢,我把手机给她。”

    朱羡鱼突然想到,她的手机被放在了白大褂的口袋里,刚刚给杨琛的时候,忘了拿出来了。

    “诶……诶……谢谢您啊阿姨……女孩,八斤四两……做的剖腹产,蕴言挺好的,没啥事。”杨琛走到她身边,但依旧跟电话那边说着话。

    熊蕴言对朱羡鱼眨了眨眼睛:“你看吧,他跟你妈妈嘚瑟呢。”

    朱羡鱼不理他们夫妻俩,只管埋头吃饭。

    杨琛还没嘚瑟完,她的饭就吃完了。

    刚拿到手机,她就响亮地打了一个嗝,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朱妈妈嫌弃地要死:“小时候吧唧嘴,长大了打嗝,你说你随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朱羡鱼莫名觉得熟悉,却又听不出是谁。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仍然跟亲妈死皮赖脸的贫:“好的都随您,坏的都随我爸。”

    朱妈妈“啧”了一声,算是放过她了,转而关心熊蕴言:“小杨说孩子八斤重呢,蕴言生这孩子可够遭罪的。”

    可不是,她想起之前在产科外看到的婆婆,听到孩子七八斤重,笑得眼睛都弯了,只顾着去看孩子;而做丈母娘的,才会第一时间心疼女儿。

    为什么亲娘才会关心,还不是因为艰难。

    “我过来看看小熊吧!他们夫妻俩爸妈都不在,你们三个小孩,身边没个大人怎么行,我过来瞧瞧。”

    那俩都当父母了,她都能给人接生了,还三个小孩呢?

    她看了一眼窗外,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您可别!现在正好晚高峰,地铁挤得要死,明天再来吧。”

    “我坐车来。”朱妈妈见招拆招。

    朱羡鱼一皱眉:“我爸今天不是开车去公司里了?你打车啊?”

    “你别管,反正我能过去。对了,顺便把你的狗给你带过去。今天家里来客人,我一会儿没看着,它就把你爸爸刚买的沙发给祸祸了。”朱妈妈的语气有点无奈,“红木那么硬,也不知道它怎么咬动的。”

    朱羡鱼想到她爸那莫名的退休老干部审美,和家里沙发的单价,突然不寒而栗,忙对朱妈妈说:“过来吧过来吧。”

    她可不想明天吃狗肉汤。

    电话挂了,杨琛问她:“妈要过来啊?”

    “嗯”,朱羡鱼及其心安理得地把不锈钢饭盒递给他:“吃完了。”

    熊蕴言躺在床上,笑眯眯地:“阿姨对我真好。”看到杨琛认命地接过饭盒打算去洗,她又问:“朱儿的衣服呢?”

    “呀!还泡在卫生间呢!”

    朱羡鱼吃饱喝足,往折叠椅背上一倒。

    熊蕴言笑了笑,看着杨琛:“不着急,一样一样来。洗完饭盒了,顺便给我买盒芬必得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