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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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朱医生(中)

    杨琛从外面买药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

    公立医院的病房,条件没有私立医院好,他们住的单人病房已经是朱羡鱼能找到的最好条件。屋子里没有沙发,只有一张折叠椅,还是杨琛从家里搬来的。

    朱羡鱼个子高,有一米七二,她似乎是累极了,蜷缩在小小的折叠椅上,就那么睡着了。

    杨琛看的有些心酸,正打算拍醒她,让她回休息室去睡,熊蕴言却出声拦住了他:“人都睡着了,别叫了,去休息室的话,再有手术把她叫醒了怎么办?让她在这眯一会,偷会懒吧。”

    杨琛点了点头,他坐到妻子床边,问她:“给你看看孩子?”

    “别。”熊蕴言摇头,“一动又得哭。”

    “你麻醉劲儿过去了吗?疼不疼?要不要吃药?”

    “还没完全过去呢,朱儿跟我说,得十二个小时。”熊蕴言顿了顿,问他,“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买药买了一个小时?”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杨琛有点小心翼翼地说。

    熊蕴言却是笑了:“看你,紧张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

    杨琛像是松了口气:“嗯。”

    夫妻间过日子,有时候就是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熊蕴言换了话题,聊起了女儿的名字,这事便算是带过去了。

    “大名早就商量好了,小名呢?”熊蕴言纠结。

    杨琛摸了摸女儿的小鼻子,笑得一脸幸福:“我原先一直觉得叫大名后两个字就行,现在觉得有点俗气,你说叫什么好?”

    熊蕴言白了他一眼:“我要想的出来还问你吗?大名我起了,小名你起吧。”

    杨琛报了好几个,都被熊蕴言一一否了,不是嫌弃太普通,就是嫌弃太奇怪。

    杨琛也不恼,夫妻两个一个报,一个否,倒是其乐融融的。

    一边的朱羡鱼呓语了几句,转了转脑袋,两人便把说话的声音的放的小了些,说了半天,门口响起“笃笃笃”的三下敲门声。

    杨琛知道是朱羡鱼妈妈来了,忙拍了朱羡鱼一下,将她敲醒,然后才去开门。

    再有两天便要入伏,病房却不能开空调,朱羡鱼头上挂的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背心都被汗浸透了。

    她醒神醒的特别快,做医生,尤其是产科医生,半夜被叫醒上手术台是经常的事,耳边有寒暄声,朱羡鱼听出来是自己妈妈的声音,扶了一把座椅,站起了身。

    她有一点轻微的低血糖,站起来后两眼便是一花,看不清眼前,不知是谁扶了她一把,手正托在她的手肘处,掌心凉凉的,却又有点粗糙。

    朱羡鱼连忙道谢,待眼睛能看清了,方才一怔。

    自打和林渊分手后,朱羡鱼就没梦到过他,她也努力避免去想他,慢慢的,她像是在脑海中,催眠般的给他的脸蒙上了一层面纱,怎么也记不清楚了。

    她只记得分别前两人的最后一面,他在她家楼道里等她,一身的烟味,赤红的眼睛,看到了她,只是声音沙哑地哀求她:

    “朱朱,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我不逼你了,我回来行不行?”

    他上初中之后,就好像再没有哭过了。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长大了,也是会流泪的。

    她没说话,只是从包包里找钥匙,那包却像个无底洞,怎么也掏不到,她越找越急,最后气急败坏,把那包扔到地上,也不开家门了,转过身去和他说话:

    “你回来了,我们之间的问题就能解决了吗?”

    他拉着她的手腕,平日里画图测量的人,此刻手却有些颤抖:“我改行不行?”

    听到这句话,她对他再没了耐心,蹲下身把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找了钥匙就开门离开。

    把他丢在门外。

    这么多年,她都以为,她要成功的忘掉他了,先是声音,如今,连他的长相都模糊了。

    可是他还是这么大咧咧的闯进了她的眼里,就像是一辆火车呼啸着进站。

    惊心动魄一般的闯进来,唤起了她对他所有的回忆。

    他还是从前的长相,刀劈斧刻一般的眉眼。

    他小时候便这个样子,在她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有稚嫩的时候,就算是六七岁的时候,也轮廓分明的,她却一直是肉肉的一张娃娃脸,包子一样。

    如今眉目依旧,只是年过三十,多了几分成熟。

    林渊的手还托在她的手肘下面,朱羡鱼觉得有些别扭,还没等眩晕的劲儿过去,便挣脱开了他搀扶的手,抓住了折叠椅的靠背。

    林渊也没说什么,只听着她妈妈和杨琛夫妻两个聊天。

    朱妈妈抱了抱孩子,杨琛见一旁的两个人尴尬的站在一处,便走过来招呼林渊。

    “回来多久了?”

    “三天。要不是阿姨打电话,我还不知道熊蕴言生了,该给孩子带个红包的。”林渊说。

    “嗐!”杨琛的声音终于活泼了起来,两个人说话也找回了点从前的感觉,“给什么红包,你给孩子当干爸就得了。”

    朱羡鱼听到这句话,顿时又气又窘。

    她是孩子干妈,让林渊做干爸?

    她在两个男人身边再也站不下去了,三步做两步走到病床前,听熊蕴言和她妈妈说话。

    朱妈妈最近迷恋粤菜,煲了菌菇粥,放在保温桶里面,一打开盖子,鲜香四溢。

    熊蕴言眉开眼笑,朱妈妈却嘱咐她:“等排过气了再吃。”

    两个已婚已育的女人一句一句的聊着。

    朱羡鱼站在床边,心不在焉,耳朵仿佛长在了杨琛林渊那头。

    “过两天高中同学聚会,你们去吗?”她听到林渊这么问。

    “我俩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去……”杨琛顿了顿,瞟了朱羡鱼一眼,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朱儿那天也不知道有班没有。”

    朱羡鱼突然想把杨琛揪过来打一顿,说他俩就行了呗,提她做什么?

    熊蕴言也注意着那边,听到自家老公明显试探性的一句话,她忙跟朱羡鱼交换了个眼色。

    两个女人做了快二十年的闺蜜,当初她和林渊那一段,熊蕴言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现在对林渊是个什么态度,熊蕴言不是不知道。

    熊蕴言提高了点声音,对杨琛说:“你把椅子搬过来,让阿姨坐下啊!”

    已经晚上九点,天黑的彻底,朱妈妈摆了摆手,“就是来看看你和孩子,天也晚了,没事我们就先回了。”

    时间的确是不早了,熊蕴言也没挽留,跟杨琛说:“你送送阿姨跟朱儿。”

    只字不提林渊。

    杨琛拿了车钥匙,硬是要开车送朱妈妈回大沽,叫林渊送她回市区租的房子。

    朱羡鱼掐死他的心都有,但在林渊面前,还不得不装样子,她好声好气地说:“熊儿还躺着呢,你不早点回去啊?”

    她搬出熊蕴言,以为杨琛能够就范,谁知道那人怎么都不搭理她,三句两句,就把送她妈妈回去这句说的理所当然一样。

    朱羡鱼突然想到初中班主任对杨琛的一句评价,“主意贼正,蔫坏!”

    朱妈妈也不知道怎么的,杨琛没说两句,就答应了他,两个人跟亲母子一样,亲亲热热的走了。

    朱羡鱼有点傻眼,林渊也不知什么时候,去了门房把她的狗牵回来了。

    成年的二哈,一出门就爱乱跑,力气大的要命,她总是拉不住。然而此刻蹲在他身边,一点也不像二哈,乖巧的像只哈巴狗。

    她看了一眼林渊,正盘算着怎么拒绝他。

    他却牵着狗往前走,朱羡鱼的“亲儿子”被他攥在手里,不得不跟着他。

    他似乎是笑了,说出了两个人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朱朱,这些年你好不好?”

    朱羡鱼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老脸一红,他很少这么叫她,除了在某个特定的地点时。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住的地方不远,可以走回去,你把狗给我。”

    林渊的步子没停,继续往停车场走:“这个点了,你还想走回去?”

    朱羡鱼挑了挑眉,语气有点嘲讽:“市中心安全的很,你是不是太久没回国,以为国内跟你们那似的?”

    话音没落,朱羡鱼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倒像是她还在介意当初的事。

    林渊停在原地,半晌,方转过身来,语气和软下来,哄孩子一样:“你今天不是做了台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你那么累,自己走回去我不放心,朱朱,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朱羡鱼看着他,良久,才开口:“林渊,要是我妈妈的所作所为让你误会了,我跟你道歉,那是我父母的想法,我没那个意思。”

    她又不是傻子,朱妈妈为什么带他过来,又为什么顺水推舟上了杨琛的车,她不是看不清楚。

    林渊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他一直是天之骄子,在她的记忆中,他好像从来没跟人低过头。

    两个人在停车场僵持着,二哈凑到她身边,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腿,朱羡鱼的手抚上它的脑袋,习惯性的揉了揉。

    他终于开口:“就这一次,行不行?”

    朱羡鱼没有理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一声,他似乎正在吃饭,声音含含糊糊的。

    “喂?”她的声音温柔而低沉,“你过来接我一下好不好?”

    对面的林渊却是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她。

    他的眼神锐利,她顿时心里一慌,但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

    “大姐,我排练一天了,给你转账,你打车回来行不行?”电话那边说。

    “行,我等你啊,记得开车来,快点!”朱羡鱼不等电话那头的人抗议,便挂了电话。

    两个人再没有话说,脚边的哈士奇欠打一般,冲着两个人各叫几声,然后去扒拉林渊,朱羡鱼连忙把它拽住,林渊却一动不动,任哈士奇折腾。

    郑子豪的白色大众慢慢悠悠开过来的时候,朱羡鱼方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余光里,林渊抓紧了牵引绳,朱羡鱼扭过头去问他:“你要不要见一下,我给你介绍介绍?”

    “不用了。”他似乎是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一般,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将绳子递给她。

    她伸出右手去接,恰好看到他无名指上那一枚素银的戒指,她以为早就遗忘了,没想到看到的时候,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心像是被针尖狠狠的一刺,不疼,却难受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