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人的午后，各家门前都不知道被谁偷偷贴上一张危楼通知，包括吉屋，和喻家小木楼，蒋家的二层砖混都贴上了。

白纸黑字的危楼通知，写着：

“石巷几号，经有关部门实地查看，你家住房因年久风雨地基松动墙体不稳，住房成了危房，为了你和家人的生命和财产不受到危害，立即采取措施排危。特此通知。”

收到危房通知，巷子几家人一半欢喜一半愁。巷子过分清静，外面的世界开始闹腾起来，大家都嗅到了什么，纷纷想飞出石巷。

孔月等早就想搬走了，这下理直气壮了吧！必须得搬了吧？各街坊给单位写申请，写房管房办公室打报告，都纷纷准备搬离石巷。

孔月于是督促着蒋耕向单位反映，申请重新分房搬离石巷。蒋耕继续无动于衷，心里只笑世人看不穿。

另外有家富裕些的则早有搬走的打算，外头另有房屋的直接就搬离了，有两家物色了不远处的商品房，不久后也就搬走了。

于是，弯弯窄窄的石巷比清静更加清静，就仅剩下最后两家人住在这里。

孔月在静候蒋耕申请新的单位房中绝望了，这一年，本城一综合商住楼宇群开售！

“荣峰大厦”商住楼宇群公开发售！如一颗炸弹，小范围在城市炸开一朵蘑菇云！

这款新型的商住楼宇群，由一二层超市、商铺，楼上写字楼再拖上后面两幢商品房的格局，当时在这座城市是新鲜又时尚，嗅到商机的人早早就扑过去。

许多人麻木无感，甚至根本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可是，这消息对于一批人却如雷贯顶！

这一天，大家都对这么大型过的综合楼宇公开发售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半点经验也没有，忐忑中拉开卷闸，售楼部营业！

却不想卷闸一开，竟然人如潮涌！这蚂蚁般几乎滚成球状涌入售楼大厅的人群里，就有蒋云松和孔月！

孔月闻风而至，看见人如潮涌的阵势简直惴惴不安如热窝上的蚂蚁，心里咒骂了蒋耕这死脑筋不下一百遍。

而蒋云松这一天是刚好经过，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好奇之下被人群推攘进卷了进现场。

十万元一小格子的写字楼，二三十万一间丁点大的房屋，一百几十万一个的一线铺面……

这对于当时还是大四学生的蒋云松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甚至写字楼里面究竟是写什么字的？还没有太多人懂得。

但人们一卷卷钱直接就掷进售楼部。

订金一万，手快有手慢抢不到！反悔一分不退！

孔月被这阵势刺激得面红耳赤血气上攻，喘着大气扑出去银行提了一万元订金再挤进来时，发现自己看上的几户型已经被抢光。剩下不算太理想的也黑压压一大堆人在推攘着争夺战中。

当蒋云松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自己手持巨款的妈妈时，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孔月正与身边一名穿着时尚光鲜得电视剧中大佬角色一样的高大男人抢夺战中。

孔月大吼一声，居然把那比她高上一个半头的高大男人给震住。那光鲜男人还在怔愣的当儿，孔月已经把手中的一万元定金塞给售楼小姐，并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来预售合同缭草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一连串动作瞬间完成，弄得售楼小姐哭笑不得。

“这位女士，你就让我给我吧，我从香港来，没时间再找房子，就要回去。”男人操一口纯正港腔，很霸气地瞪着孔月，直接认为孔月就一定被他震慑了让给他了。

“管你从哪来，先到先得！我告诉你我今天一天门就来了！你歇歇吧。”孔月浑身是胆，才不怕他一身大哥似的威武。走私路上这样的胸大无脑的大块头孔月见得多了去。

男人横眉倒竖，正要凶孔月，孔月却大大咧咧地一手把他撑开径直走进财务区开订金收据去。

这香港男人愣是被这无知妇人给推倒在凳子上！气得吹须碌眼的。

蒋云松对这男人道了一声抱歉。这男人却一把抓住他，说，“先生，我真的急需一间房子，刚才那位是你的……”

“我妈咪。”蒋云松老实得像个笨蛋。

“哦……好。告诉你妈咪，高两万块，转让我给我！我给你三万元，白给你三万元你就把房子转让给我签正式合同就是。”

“这个……我，我不能。”蒋云松为难了。

“这是我的卡片，按里头电话找我。我有急事现在马上得回香港，你搞定你妈给我电话我找时间上来摆正。拜托了啊兄弟。”男人扔给蒋云松一张卡片就离开了。离开前还朝蒋云松很江湖大佬式地拱拱手。弄得云松不知道怎么回应。

蒋云松看看卡片，上面写着一个名字，这男人叫“曹安”，上面有他的香港电话号码。蒋云松把卡片放进裤兜里，看见孔月一身凛然地走出来，见到儿子竟然在场，也吓了一跳。

“阿仔，这事，先别先搞你老死脑筋的爸爸。”孔月气喘吁吁地吩咐道。

“妈咪，刚才那个跟你抢房的香港人说，假如你肯把房子让给他，他给三万元你。”蒋云松说。

“哈！这证明你妈咪我是买对了！不过不用那小子来抢这房子，证明我孔月不是火烧脑了，我不光买这一套房给你以后娶老婆的，等赚更多的钱了，我还再多买一套，给熙熙！”

月薪还只是几百块钱的蒋云松吃惊得……

妈咪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她真的这么有钱吗？她只是一个普通工人而已！

潜伏在城市这些年来，普通百姓积累渐厚的财富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一角，市政、房管和开发商们始料不及，一幢综合商住大楼一天扫空！

这座小城市的人从来务实，当时也没有炒房团，甚至连炒作和造势的概念，所有的人气全是真实需求！

晚上销售大厅关门前，所有工作人员还在忙碌亢奋中不敢相信。这预计要用一年的销售大厅，竟然启用一天后，就差不多可以拆掉了。

紧接着，先知先觉的城市房管局便提出筹备开发这座城市的第一幢摩天大楼！并提出直接在香港公开预售。当时定价在内地是天价一万元一平米！

一万元一平方，九十年代初期三五毛钱还能吃饱一顿早餐的这座城市，提出了这个目标！

这让参与其中的地产“先知”们大为震惊！韩万强被势如破竹的地产业弄无比激动。

“哈哈哈哈！在机会面前恐惧，就是永远的错失！哈哈哈哈。”

参与其中并大获成功的韩万强笑声响彻售楼部，“一定要吓走最后两户人。旧城改造，我们先拔头筹！”

“是的是的！”方秘书一边拭汗，一边点头哈腰。

于是，一边想办法撼动各方助力获得安氏别墅一带的拆迁改造权，韩万强一边已经动手参与城北河边一带的旧城拆迁改造中迅速获利了。

当时城北这一楼盘参考荣峰大厦开出略低一个档次的2000元每平方的“天价”。

……

收到危房通知后，大家以为地产商家有进一步行动，可是却没有。

之后的日子继续云淡风轻，宁静之余更加宁静，石巷内似乎与外面热火朝天的经济大潮毫不相干。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年，有人出来唱空海南地产，说过热必导致泡沫率先破灭云云。

大家都一笑置之，但这言论却犹如当头一棒警醒了韩万强，万事总有枯荣与度！一件产业的发展，是波浪式前进的，他需要踏稳节奏！切莫被大热烧坏脑子！

“对于房地产这个新生的行业，大家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要稳健！”韩万强说。

“要稳健就别开发。可是，做房地产不开发，那咋整？”方秘书懵了。

“嘿嘿，当中介去！自己不开发大型楼盘。”

韩万强于是，这期间便专心做起中介服务公司。

为城市开发的楼盘做售楼工作，做着做着甚至有关部门下属的地产公司开发了一区新楼盘，韩万强先整批贷款买过来，再回过头来委托该公司替他卖房，就这么障眼法地倒腾来倒腾去，人家恐惧时我贪婪，大赚其钱！

……

这一天傍晚，蒋云松刚踏进家门，妈咪便从厨房里大吼一声，“阿仔，去叫你爸死回来开饭！”

孔月自从偷偷买了商品房后，整个人更燥火了不少，动不动就大发脾气。蒋云松都不敢问她是借钱了不是？

蒋云松应了一声便走到安氏别墅来找漏雨轩里的老爸。也怪难为老爸了，妈咪在家总是唠叨个不停，见人就谈房地产谈股票像着魔了似的。

爸爸更是一天到晚不肯呆家里。

漏雨轩，是安氏别墅园子里头一个旧轩，长满了长春藤。蒋耕日常就爱呆在这听着粤剧研究资料写写文案。最近，他要完成一本关于岭南建筑研究的书籍。

“爸爸，上一阵子您递上去关于申请维修安氏别墅的事，怎么没有下文？”

“没有人理会。”蒋耕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难度爸爸一直为这事而努力，也不能提起重视吗？”

“这里头关系十分复杂。一来，安氏别墅属于私人财产，主人长年不归也不配合处理，让有关部门负责人很是气怒。二来，听说有地产大鳄最近盯上了这一地块，欲铲平它来改造在新的商业地段。”蒋耕忧心忡忡道。

“啊……怪不得又是写拆又是发危房通知的。就是先让我们意识上主动放弃？”

“大概是这意思吧。旧城改造这是上层领导喜闻乐见的事，一来政府搭台企业唱戏，让旧城中心面貌改善，居民生活环境提升；二来这房地产让城市GDP上升之快，大家也真是太吃惊了。”

“那我们，怎么办？”蒋云松迷惘了。

“见招拆招吧。关键时刻，拼尽全力保护安氏别墅！”

“嗯……”

此刻，楼上坐在窗前背书的喻安澜眼前一亮！

拆迁，不就是能搬离这一个让妈妈半一辈子不曾离开也不原离开过，但又不断引她病发的地方吗？

那年夏天，这事，喻安澜认真地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