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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间歇性精神病

安澜喉咙里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心情骤然低落。

低声的仿佛向天声讨:“没爸爸?我真的没爸爸?但每一个人都一定有爸爸!”

无边的烦躁与压抑象四周侍机涌动着的黑像要随时扑出来撕咬装点着平静的生活,让它露出血淋淋的本质!

是的,漫无边际的黑突然就向喻惊鸿袭击围拢而来。她摇摇头:“你是没有爸爸的没爸爸的,没有的!”

安澜的委屈随着妈妈的语气在漫延,数天里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终于碎了一地,突然激起了固执的本性她奋起抗争!

“一定有的!我都要成年了!妈妈为什么还要隐瞒?每个人都一定有爸爸,我要知道谁是我爸爸!这是我的权利我有权知道的!”

喻惊鸿隐忍着的悲恸终于突破了仅余的理智包裹,哇的一声哭起来:“你没爸爸,没!从来都没!”

哭声打破了安澜绷紧的神经与一贯的谨慎,她想起刚才孔月阿姨批评妈妈死脑筋的话。

“妈妈,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痛苦总是病?那是因为你太固执!我是你女儿,我跟你一样固执,我是一定会弄清楚谁是我爸爸的!”

“不准!”

喻惊鸿竭斯底里大喊:“你没爸爸!你没有爸爸!没!没!没有……”一边喊一边疯了一样撞开露台的紧闭的小栏栅,从百年小楼二层一直延伸到凤鸣园的木楼梯冲了下去!

安澜又一次站在露台上,让自己挥泪如雨。

她又终于没有控制好局面!今晚甚至是妈妈崩溃前她先崩溃了

妈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病,安澜也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压抑不住,把困在心里的话大声喊出来!把闷在焦虑日子里的眼泪尽情释放出来!

喻安澜非常清楚,每一回问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结果都是同样的。

多少次了,安澜已经发毒誓不要再问了,但近来勤工俭学申请办理等事宜鬼使神差地让她经常碰到“填上你父母名字,你爸爸的工作单位是哪儿”之类的问题,她真的按捺不住再次触及,触及她与妈妈的每天蹑手蹑脚要躲却也躲不掉的痛楚。

喻惊鸿奔跑在漆黑的凤鸣园,如同奔跑在时自己艰涩的二十年的时空里!她未能披荆斩棘,只有遍体鳞伤!

一直在黑沉沉里盼望,却是从来没有过希望。她知道必须走出来但她走不出来,并且越陷越深,越病越重;

她不想等啊但她说过永远等待;她想死啊可安澜孤独无依她不能死;

可是她不死却成为毫无依靠的女儿全部的累赘……

她陷入一个痛苦至极,活不来死不了的死循环!

喻惊鸿疯狂地跑啊她要把一切甩掉啊!深秋坚硬的枯枝抓破了她的手,干燥的地面踉跄着她的步履,四面却不依不饶地回荡起一阵阵快乐的笑声……

那一个风流倜傥贵气儒雅的男人一把扯住19岁轻盈纤细的喻惊鸿,笨手笨脚地一步三颠:“天这么黑路怎么走啊?”

那时,正年少……

年轻的喻惊鸿清澈的笑声如同安息湖的湖水溢满了安氏别墅的夜:“傻瓜,走路也这么不小心!以后记住了,晚上行走,泛光的是湖面,白色的是铺了砖的或水泥地面,纯黑色的肯定是泥路。”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喻惊鸿疯狂地甩着头想甩掉这些如虚幻交织的回忆片段,她跑啊跑啊!

英俊男人清爽的声音在喊:“你再跑就要掉进安息湖永久安息啦哈哈!惊鸿,这回让我捉住了这辈子你就别想逃!”

情窦初开的喻惊鸿欢愉的笑声奔跑中碎成一串银铃,一个笑一个笑逐一散落在湖面,旋即被吸坠,陷得深不见底,刚才的那种快乐,瞬间无法梗塞无处联络!

喻惊鸿回归现实,无法呼吸!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最好马上死掉不要再幻觉里听到他的声音!

喻惊鸿疯狂地跑啊跑啊,年轻的安思远气喘吁吁地站在身后喊:“好!现在你就给我站在这!我面对安氏别墅的绝景‘安息夕照’发誓,今生今世只爱喻惊鸿!喻惊鸿!喻惊鸿……”

二十年前空旷的声音回荡在安氏别墅,从安息湖扩散出去然后又聚在千层门洞中间,忽然“轰”的一声被门洞后面的黑撞回来,巨大的声浪直击喻惊鸿的耳膜!

发病中的喻惊鸿顿时失聪失明般地迷失了,茫然不知所措地穿过残旧的回廊小榭、越过假山凉亭!

每当喻惊鸿彻底失重往下坠的时候,漏雨轩前总有一双早已为她展开的双臂马上拥抱着她搀扶着她,这就是蒋耕。

从幻觉中摔回现实的喻惊鸿整个跌在蒋耕的怀抱中。

蒋耕扶喻惊鸿就着石鼓凳坐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缓过气来,在她耳边轻声地呼唤:“惊鸿,醒来。惊鸿……”

她终于回过神来。

喻惊鸿从慌张的迷失回归明确的悲恸,伏在石头圆桌上只会不断地叫:“走开!走开!你不要过来!”

一只手不断像驱赶什么往安息湖拂过去!

蒋耕长长叹了一口气,庆幸今晚写资料又写晚了。若是回家早早睡了,喻惊鸿发起病来绕过漏雨轩扑进安息湖就麻烦了。

有时候,蒋耕是喻惊鸿的安慰,是漆黑的安氏别墅园林里现实中那唯一的一盏灯。

放在一旁的收录机里,折子戏《钗头凤》颤娓娓地抖到这一句:

“只是夜夜夜凭栏,岂贪残月送……表哥啊,你知我有泪满腔、有恨满怀,悲肠断……”

喻惊鸿终于平静下来,继而呜咽。

蒋耕等她慢慢真正平静下来,才说:“我在这都听到了。澜澜也过了十九岁,转眼就二十岁了。你这么隐瞒下去,不是办法。”

“我就是不想骗安澜,所以才不说。你明不明白?”

“明白,我完全明白。有时间,多出来走动一下,你现在的情绪,会影响澜澜的性情。”

事实上,这是蒋耕最忧心的。自从搬进石巷,邻居这美丽母女俩是相爱相杀,蒋耕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喻安澜便会在沉默在似要奋起反抗,想跳起来跟命运宣战一样!

安澜毕竟是年轻人,哪能天天一个人对面生活一切压力和照料一个总是不想活的病人的压抑呢?

喻惊鸿说:“但是等一个人,朝朝满是希望;暮暮总是绝望。我不要澜澜受这种折磨我宁愿她什么也不知道!我宁愿她什么也不知道啊!”

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蒋耕一时无语。这女人,太深情了。

“我是精神病人!”喻惊鸿绝望地说。

“不是的,我知道你神志一直是清醒的。”蒋耕安慰道。

“可是我有幻觉了,我最近又有幻觉了!我耳鸣了我最近耳朵轰隆隆地响!”

看着痛苦不堪泣不成声的喻惊鸿,蒋耕紧皱眉头,一阵心痛却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