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荀羽的休息日，一般在这天，她都会例行打扫房间，然后去超市采购下一周的生活必需品。

早上八点，荀羽起来做完卫生，又上网浏览了一会儿房屋出租信息，约了两位房产经纪看完房，这才动身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暮色四合，正是一天里超市最热闹的时候。

卫生纸、洗发精、肥皂……按计划补充完日用品，荀羽朝食品区走去。大部分时间她是不做饭的，一个人生活，做饭的劲头难免打折。买好牛奶、熟食，荀羽拎着篮子，信步走向方便面区。

今天似乎有新品上市，导购老远便热情地迎过来：“您好，今天我们新推出的‘藤椒系列’方便面有活动，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那边的试吃区尝尝看，非常好吃哦！”

荀羽礼貌地笑笑：“谢谢，不用，我买平时的那种就可以了。”

她说罢要取架上的方便面，导购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就去看看嘛，试吃不要钱的！真不喜欢的话，再来选这种也不迟呀？”

感觉身体一僵，荀羽猛地抽回了手。

导购仍微笑着，一双眼巴巴地望着她。

荀羽目光闪烁：“那……我去看看吧。”

试吃区前挤满了看热闹的顾客，其中不仅有附近的大妈老太，竟然还不乏年轻的女孩子。

荀羽心中未免泛起些许好奇，真有这么好吃？

她站在人群外，稍稍踮起脚。

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试吃台后，有个系着粉红色围裙的男人，正熟练地往小锅里添佐料：“回家煮的话，可以加个蛋，当然，再搭配我们的火腿肠伴侣会更好吃哟！”

这个熟悉的声音……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荀羽呆住了。

肖曳。

人群中，肖曳朝她抛过一个灿烂的笑容。

荀羽这才注意到，除了系着一条粉色的围裙，他头上还戴着个可爱的兔耳朵发箍，两只软绵绵的耳朵竖在头顶，可爱到近乎滑稽。

现在的推销员，都这么拼的吗？

荀羽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微微别开脸，忍不住偷笑。

“要吃吗？”耳畔忽然响起肖曳的声音。

荀羽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

“看见熟人了呗。”肖曳殷切地将纸碗和小叉子递到荀羽面前，“试试吧，这个新口味真不错。”

一时间，试吃台前聚集的年轻女孩们纷纷投过了视线。

被这么多陌生的眼光盯着，荀羽浑身都不自在了，匆匆接过碗：“谢谢啊……呃，你回去继续煮面吧。”

“煮完了。”

“啊？”

“八点了，到点收工了。”

所以他是打算这么盯着自己吃完吗？荀羽心中暗骂了一句，默默挑起一撮面条，塞进嘴里。

三两口吃完，荀羽迅速把碗放到了回收区。

肖曳又凑了过来，眼中满是期待：“怎么样，好吃吗？”

“……挺好吃的。”如果食不知味算好吃的话。

“那你也买点儿吧？”

“……啊？”

就在这时，荀羽突然感觉无数柄眼刀朝自己飞了过来——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盛情难却了。

不是他的情，而是那些女孩子的。

人家都亲自出来给你送面了，你好意思不买吗？

就这样，荀羽稀里糊涂往篮子里塞了十来盒方便面，拎去收银台结账。

走出超市，天已经彻底暗下去，沿街是灯光次第亮起，到处是喧闹的人声，有暖乎乎的热气从街边的饭店的锅中淌出……人间还是这个人间，永远值得眷恋。

荀羽被一大袋方便面勒得手疼，不得已换了只手，准备回家。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荀荀，等一下！”

“……”

肖曳很快一路小跑来到她的跟前：“喝东西吗？我请你吧？”

荀羽吸了口气：“……这次需要买多少方便面？”

肖曳被她说得一愣，旋即大笑起来。他笑起来眸光闪闪，似有一支遒劲的笔，于幽暗深处，落下最耀眼的星辰。

荀羽怔了一下。

“你知道一个说法吗？”

“……嗯？”

“达则兼济天下。”

荀羽不说话了，以他这个推销方法，提成不多才奇怪了……

似乎还怕她拒绝，他又道：“就当感谢你借我衣服……”

荀羽抿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近人情，走吧。”

“东西给我吧。”走出几步，肖曳开口。

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手里的袋子，荀羽下意识有些犹豫。

“拿来吧，不收劳务费。”他强调。

“……也好，”她抬头，淡淡觑了他一眼，“反正我原本就没打算买这么多。”

他没看错，这人眼中，的确有一团小小的火焰。

街边的饮品店，荀羽要了杯拿铁，捂在手中：“这就是你现在的工作？”

肖曳闲闲地啜着饮料：“值得纪念啊，你第一次主动问起关于我的事。”

“不想回答也可以。”

“没什么不想的，差不多吧。但不仅限于推销员，派单，搬运，试衣模特，酒吧派对模特……陆陆续续都做过些。”

荀羽惊了：“派对模特？不穿上衣的那种？”

肖曳哧一声笑了：“看不出你想象力挺丰富的。”

荀羽默了默，低头喝咖啡，不说话了。

肖曳单手支腮，笑着打量她，这么看来，荀羽的生活实在蛮单纯的，竟然以为酒吧派对的男模只是不穿上衣……其实他们偶尔还会背一对维秘的羽毛翅膀。

一杯咖啡见底，荀羽才重新抬起头。

像刚做过什么郑重的决定，她看他的眼神骤然严肃了起来：“那如果我有份工作想找你，但薪酬不会很高，你会接吗？”

“什么工作？”

“模特，准确地说，是心肺复苏的示范模特，你需要扮演呼吸暂停的患者。”

肖曳一口水呛住：“咳……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接吻？”

“不，”荀羽镇定地摇头，“是进行人工呼吸。马上就要到全国中小学安全宣传教育日了，其实每年这个时候，各个社区也会展开相应的安全科普活动，包括介绍一些急救知识，示范正确的心肺复苏术。我刚才考虑了一下，专业的知识自然是由专业的人来示范比较好，我有想过找张哥，但他要上班，时间上似乎很难配合，其余的人，就像你说的那样，和贾士豪相比，我的确跟你比较熟悉……正好你工作时间机动，怎么看，都是最佳选择。”

“……”这女的，脑子究竟怎么长的？

荀羽说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显然在等待他的答复。

肖曳随意拨弄了两下杯子里的吸管，心情有些微妙。

她说得没错，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而作为一个专业的人，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实在太不专业了。事实上，不怕煞风景地说，他们这样的人，迄今为止接触过的嘴唇没有上百，也有数十，活着的人，死去的人……

对面再次传来荀羽的声音，这一回，话语中似乎多出些不确定的情绪：“还是你已经有了别的工作安排？”

他回神，对上她的视线。

女孩子平直而狭长的双眸仿若扁舟，行过之处，无风起波。这样冷淡的脸孔，果然还是笑起来更好看，就像他刚才在超市里见她偷笑时那样。

肖曳沉吟片刻：“没安排，那就这么定了吧，时间你再通知我。”

“就在下周三，不过，钱真的不会太多……”这次活动是她坚持推进的，社区经费有限，肖曳这部分，她决定自掏腰包。

肖曳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我这人难道看着特别市侩吗？”

荀羽克制地点了点头：“嗯。”

“……”算了，谁让他架着人家买了那么多垃圾食品呢？

肖曳识趣地换了话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提前告诉我。”

“好。”荀羽说罢，视线飘向了脚边的塑料袋。

知道她想走了，肖曳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荀羽亦站起来，麻利拾起地上的袋子，“今天谢谢你能答应我的请求，也谢谢你的咖啡。那么，我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