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起火啦，大家赶紧救火！”随着一声警报，消防人员打开了消防拴，拿起水枪喷头，其他自发参与演练的居民有的帮着铺开水管，有的帮着拧开阀门，场面虽紧迫，却丝毫没有混乱。人造烟雾在楼道中弥漫开，作为疏散居民的指挥，荀羽一边指引逃生路线，一边大声讲解：“大家记住，着火后，浓烟的密度较空气更轻，会飘于上方，所以大家撤离时尽量让身体贴近地面，不要推挤！”

不一会儿，居民们全部顺利按照指示捂着口鼻，躬着身，从楼道里鱼贯而出。

程骁的目光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寻了半天，终于看到荀羽，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荀医生，你的讲解我这次认真听了！”

荀羽正要答话，一双蓝色的一次性橡胶手套抛进了她的怀中：“既然演练结束了，荀荀，我们开始做准备吧？”

说罢，肖曳整个人直接大剌剌地横在了她的面前，刚好挡住程骁的视线。

荀羽怔忡片刻，拿起手套戴上：“你不喜欢他？”

“说笑了，我怎么会不喜欢第一次见面的人。”

“哦，对，差点忘了，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的确不这样……”荀羽斜斜扬起脸，眼中似有一抹玩味，“所以，你为什么讨厌记者？”

肖曳与她对视半晌，唇角蓦地一扬：“荀荀，我得跟你纠正一下，我并不讨厌记者，我不喜欢的只是完全不在意事实真相，只追求舆论热度的人——在我心目中，他们还算不上记者。”

荀羽默然，这人偶尔真是笑里藏刀。

“不过……”肖曳又开口了。

“嗯？”

“特别漂亮的除外。”

“……”

算了，收回刚才的想法。

“走吧，”荀羽整整衣摆，利落地朝肖曳招手，“不是不想打酱油吗？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基础生命支持，又叫现场急救，可以使心搏骤停病人心、脑及全身重要器官获得最低限度的紧急供氧。通常通过正规训练，采用标准手法的话，我们能够为患者提供正常血供的25%到40%，也就是为患者争取到更多活命的可能。”将肖曳安置在铺好塑料布的地面上，荀羽打开领夹麦克风，向所有人简单介绍有关急救的理论知识。

然而在场人听罢却纷纷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有人小声交头接耳：“我们学这个有什么用啊？救人不是医生的事嘛……”

“听上去就好复杂啊，万一其实人没事，被我这么一折腾反而出事了呢？家属找我麻烦怎么办……”

荀羽环顾四周，眉头微蹙，这反应和她想像中一样。

只要祈祷厄运不降临在自己或最亲密的人身上，就没关系。

人类大部分时候，就是这样一种心存侥幸的生物。

荀羽没继续说话。

正午炽烈的光线照耀着她平静而干净的脸庞，肖曳悄悄掀开了眼皮，总觉得，这个人马上就要生气了，搞不好还会像之前骂那个溺水的女人一样，气势汹汹地数落这群人一遍。

然而好一会儿过去，荀羽的眉头竟然展开了。

有浅浅的笑容在她唇边绽开，温热的阳光自眉宇间的沟壑流淌开去，晕成金色的光河：“如果大家没有自信去帮助其他人也没关系，就先尝试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了解和学习一下急救知识吧。不过我衷心希望，大家永远不会用到它。那么，我继续为大家讲解。”

荀羽低头，视线移回肖曳的脸上，这一次，她关了麦，声音压得很低：“我说，收了钱的，敬业点，闭上眼好吗？”

“……”肖曳愣了愣，默默阖上了眼皮。

荀羽的声音如涓流般再度汇入他的耳中：“实施心肺复苏急救时，请务必将患者放在较为硬实的水平面上，不能放在床、沙发，或者任何平整却有坡度的地面……”

哈！肖曳忍不住笑了，这个女人面对事情，反应每次都跟自己的想像有出入。以为她很冷静，结果她失控了；猜测她要生气，她反而笑了……嘛，倒的确挺有意思的。

肖曳正漫无边际地瞎想着，荀羽交叠的双手已对准他的胸骨的二分之一段：“现在，我来为大家示范胸外按压的标准动作，记住，每一次要连续按压30次，手掌根不能离开胸骨。”

感觉她手掌传递到胸腔深处的强劲力量，肖曳下意识深吸了口气，示范而已，这人还真是过分敬业。

不过，不讨厌就是了，认真的人怎么会讨厌？

“接下来，我们要打开患者的气道，如果口中有异物，比如泥沙之类，需要拉出患者的舌头，进行清理。”荀羽说着掰开了肖曳的嘴。

一霎间，她的表情凝固了。

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薄荷糖赫然含在肖曳口中。

躺着的人虽闭着眼，却神态悠哉，低声含混道：“怎么样，我敬业吧？”

荀羽的手指僵了僵，片刻，扯起嘴角，冷冷从齿缝中挤出只有他听得见的五个字：“给、我、咽、下、去。”

“……”行吧，只准你敬业，不准我敬业，你也很双标嘛。

肖曳乖乖咽下了薄荷糖。

荀羽的神态终于有所和缓，改由单手托起了他的下巴：“这里请大家仔细观看，只有下颌与耳垂的连成一条直线，垂直于地面，气道才算彻底打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渐渐的，荀羽竟然嗅到一丝薄荷清甜的气息，她的手指摩挲过肖曳颈间的皮肤，手套光滑而冰冷的质感令她心神一凛。

意识到恍惚，荀羽立刻敛神：“最后一步，人工呼吸！像这样，一手捏住患者的鼻子，一边大口吸气，迅速用嘴包住患者的嘴，快速将气体吹入患者口中。”

她说着果断俯下了身。

尽管闭着眼，肖曳还是明显感觉到面前的光线变暗了。

紧接着，他的鼻子被捏住了。

然后，唇被另一双唇牢牢包裹住。

当人失去视觉，其他感官的敏锐程度会随之上升，此刻肖曳不仅可以听到荀羽吹气的声音，唇部皮肤与嘴角周边皮肤摩擦的声音亦同样清晰……突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蹦了出来：“哇，妈妈！你快看！大哥哥和大姐姐在亲亲！羞羞！”

“……”算了，童言无忌。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触觉却骤然变得敏感起来。气流窜入口腔，裹挟着温度，仿佛季风，扫过气道的每个角落。肖曳的手指缓慢而僵硬地蜷缩起来……很好，他竟然因为一个小屁孩的话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