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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食色性也

姜蘅联系了陈述,趁外头暑气蒸腾无人流连,领着夏雁时迅速回到车上,两个人一路无话,死寂着回到夏家。

夏雁时回家后径直上楼,大半天没有动静,直到姜蘅待不住了,想向他告辞返校,才听他用扩音器喊她上去。

刚踏进书房,就听夏雁时在书桌后刻板地说:“我给你的工资可以翻倍,你停掉你手头其他兼职。”

姜蘅心说还有完没完了。

她也有脾气,当下就拒绝,“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夏雁时说:“三倍!”

姜蘅诧异,“你疯啦?”

夏雁时早摘了太阳镜,因视线无法定焦,看人时便显得茫然,拿钱砸人的架势也缺斤短两得厉害。

姜蘅百思不得其解,“你对我的其他工作为什么这么大意见?帮你做事期间我并没有三心二意,你要求我完成的任务我也都做到了……”

“没有。”夏雁时打断她,“你没有做到。”

“哪件事?”

“合同里写着你要照顾我,在力所能及范围里必须保证我的安全,可你刚刚把我一个人扔在图书馆,还把我交给陌生人,这属于违规行为。”

他所说不虚,姜蘅登时无言以对。

她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惩罚。”夏雁时的语气莫名有些讽刺,“既然你不为钱财所动,视金钱如粪土,那就扣你工资,以儆效尤。”

“你有职业道德,我也赏罚分明。”他说,“从现在开始,希望你也能像看重你的那些兼职那样认真对待我的工作,遵从你的职业操守,捍卫你的职业荣誉。”

这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听得姜蘅心头怒火熊熊,似乎眨眼回到那日男生宿舍,他俩争锋相对的模样。

“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简直不可理喻。

“随你怎么说。”夏雁时身下椅子转向落地窗,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姜蘅。

姜蘅对着他冷漠傲慢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冷冷问:“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你下午的课请假了,遵照合同,你得留在这里随时待命。”

“那我去楼下呆着总行了吧!”姜蘅撂下话,转身就走,脚步踩得又重又响,气到胸腔起伏,肋骨都隐隐作痛。

等竖起耳朵听她下楼了,夏雁时才转回椅子,揉揉眉心,整个人恼怒烦躁,脸上却难掩失望自嘲。

他怅然地想,何必呢。

===

姜蘅在客厅沙发坐了会儿,等把微信刷过一遍,又翻了会儿微博,那点火气已经烟消云散。她走出玄关,蹲在入户花园的拱桥上欣赏池里的金鱼和乌龟。

正百无聊赖,电梯提示抵达,她惊讶抬头,见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一手提着扎在塑料袋里的食盒,一手滑手机地走了进来。

她忙站直身。

来人走到小拱桥前才察觉到她,收脚抬眸,四目相对,姜蘅平静,男人双目瞳孔却紧紧收缩,线条刚毅的脸愕然间闪过仓促的惊慌。

姜蘅心头咦了一声,面上却带着笑,“你是送外卖吗?”

“外卖?”男人晃了下手里的塑料袋,才明白自己被误会了,尴尬道:“我不是送外卖的,我是……”他迟疑着,目光炯炯盯住姜蘅,报上自己姓名时却透着股古怪的小心翼翼,“……武勋檩,我叫武勋檩。”

姜蘅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人了,忙从小拱桥上退开,为他让路,并不好意思地笑,“你好,我是姜蘅,是夏雁时的同学。你是他家人?”

“不,不是!我才不是他家里人!”男人辩白,一着急猛挥了下手,结果手机没抓牢,飞出两米远,砰地砸在石子路上。

“……”姜蘅很是心疼手机。

名叫武勋檩的年轻男人急忙跑开。

他捡起手机,看也没看,迅速塞回口袋,只拿眼飞快觑了下姜蘅,又别开脸。

“……”姜蘅心想,莫不是他欠我钱?

这男人个头极高,五官平凡但胜在眉目粗圆线条凌厉,板寸头,肤色晒得暗沉,黑色短袖里露出的两支胳膊肌肉并不偾张,却能看出紧实悍勇,他穿着短裤和夹趾拖鞋,后脚跟处还有刺青,整个人行如飓风,势如暗云,照理说该是位以一当百的人物,偏偏在瘦小如豆芽的姜蘅面前,像被人硬捶进地里的土豆,生生矮了一大截。

姜蘅不露声色地瞟向自己胳膊,没见上头凭空冒出青龙白虎的社会人图腾,她又摸摸脸,确认还是那张温柔体贴的小可爱皮囊。

真是莫名其妙。

“那个……”武勋檩眼神闪烁地问,“你吃了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姜蘅身心立马记起自己直到现在还未进食。

她摸摸肚子,坦白说:“没吃,我快饿死了。”

武勋檩的牛眼霎时亮起火苗,整个人神采飞扬,“我这有吃的!走!我去给你弄!”

他在玄关踢飞了拖鞋,赤脚踩进客厅,径直拐去餐厅,“快来吃,都是热的!”

姜蘅跟在后头,见他像只大黄蜂穿梭在餐厨之间,不断张罗碗筷,又好奇又好笑,“你是来找夏雁时的吧?他在楼上,要我去叫他吗?”

“不用不用!你不是肚子饿吗?先吃,别饿着,你看着太瘦了,怎么能这么瘦呢?你平时有好好吃饭吗?”

姜蘅笑了两声。

她一笑,武勋檩又手足无措起来,“那个,你看看有你想吃的吗?”

姜蘅看着桌上五六道好菜,笑问:“这是打包给夏雁时的吗?”

武勋檩忙摆手,“不是,你别管他,你先吃,你不是没吃午饭吗?”

姜蘅头天上岗,又是来此做客,夏雁时都未现身,她根本不会去动这桌饭菜。她暗暗咽下口水,礼貌地再次询问,“请问你是夏雁时的家人还是朋友?”

“他是武勋檩,那位知名宿命论学者。”夏雁时的声音突然从头顶扩音器传来。

看来这满屋监控还有极好的收音效果,他们的对话全被他听到了。

姜蘅掩饰住惊讶,“原来是武老师,您好。”

没想到这打手气质的男人,竟然就是夏雁时母亲去道山上求来的显灵大师。

也就是她口中的神棍、骗子、江湖郎中。

这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不识庐山真面目。

武勋檩本来正摆放筷子,听到这一声意味不明的老师,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把盘子撂翻了。他定定神,还是倍感尴尬,“你别喊我老师,叫我名字就行。”

姜蘅从善如流,“武勋檩。”

武勋檩松了口气,垂着脑袋从她身边逃过,往客厅楼梯下一站,本来捶进地里的土豆像是吸纳了天地精华眨眼成精,蹭蹭蹭蹿成头牛魔王,厉声大喝,“夏雁时!放饭了!下来!”

姜蘅只觉耳朵轰隆作响,笑到前俯后仰,“他可能想一个人呆着!”

她一开口,牛魔王哦地一声又缩成土豆,乖乖走回餐厅。

姜蘅觉得有趣,“你平时都这么对他?”

“对啊。”武勋檩说,“奇怪,平时我刚进门,他闻着味就屁颠屁颠下来了,跟只小狗似的,今天怎么还不下来?”

姜蘅惊疑,“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武勋檩说,“他妈什么都跟我说,说他本来初中就去英国读书了,结果去了没俩星期,因为过于思念中华美食,又眼巴巴地跑回来了。他啊,嘴馋得很!”

姜蘅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这和高岭食人花人设不符啊!

武勋檩的牛眼眨了眨,看出姜蘅感兴趣,“看不出来吧!这么个家伙,居然还是个吃货!”他给姜蘅递了双筷子,同时递来外卖菜单,“你给他报个菜名,大点声,看姓夏的来不来。”

姜蘅捏着薄薄的菜单条,清清嗓子,果真大声念,“葫芦鸡一份!口蘑桃仁汆双脆一份!奶汤锅子鱼一份!三皮丝一份!水晶莲菜饼一份!”

念完单子,她小声说:“嗬,都是陕西菜。”

武勋檩吃惊道:“这你都知道?行家啊!”

姜蘅笑道:“我爸是厨师。”

“你爸不是做闽菜的……”武勋檩忙住口,不安地偷看姜蘅脸色。

姜蘅耸肩,不太在意,“看来你们在设计雇佣我之前,没少查我家底。”

武勋檩张张嘴,似是想解释,夏雁时却已经扶着横杆出现在客餐厅间的通道里,姜蘅见状,想过去扶他,又想起他们不久前还在吵架,便只轻声打了个招呼,有点讪讪,“呐,来了,你慢点。”

夏雁时没吭声,慢慢走过来。

武勋檩得意道:“看吧,只要拿吃的哄,他保准过来!”

夏雁时反驳,“我是怕再不过来,你能把我两岁尿床的事都说出来。”

武勋檩大乐,“你两岁还尿床?哈!”

夏雁时嗤笑,“你天赋异禀,早慧早熟,神仙资质,两岁就不尿床。”

武勋檩直觉这话不对,扭头问姜蘅,“……他是不是在骂我?”

姜蘅忍着笑。

夏雁时挪到餐桌旁,摸着椅子坐下,“今天吃什么?”

武勋檩说:“就你家前面商场里新开了家陕西餐馆啊……哎你别碰,那是汤!”

眼见夏雁时的手就要摸到滚烫的外卖汤碗,姜蘅眼疾手快,用筷子戳中他的虎口,把他戳得一动不动。

“……”夏雁时静了静,无奈问:“你们谁武侠电影看多了吗?”

姜蘅桀桀一笑,撤了筷子,拿碗给他盛了小份三皮丝,淋了点酱,搁在他面前,才说:“你先吃这个,鱼汤烫。”

夏雁时嗯了一声,开始吃东西。

他一手扶碗一手捏勺,因为看不见,吃得极慢极慢,还时常吃不进嘴里,好在他吃相斯文,面对美食又有十足耐心,看上去别说狼狈,竟然还挺优雅。

真乃神乎其技。

姜蘅忍不住问:“好吃吗?”

三皮丝筋韧鲜脆,清爽利口,夏雁时嗯了一声。

武勋檩还惦记着姜蘅没吃午饭,“你也吃啊!你不是没吃饭吗?别饿坏了!”

夏雁时抬起头,渺茫地看不准姜蘅位置,“你没吃午饭?”

“嗯。”

夏雁时闷了下,“……下回记得告诉我。”

武勋檩说:“吃你的吧!吃快点!等会儿都得毁尸灭迹,别叫你家阿姨看见,看见又得数落我给你吃外卖。”

夏雁时馋嘴地说:“我再尝尝别的。”

“有有有,这个,葫芦鸡!喏,一个鸡腿给你,一个鸡腿给姜蘅。”武勋檩利落撕开两只鸡腿,各自搁在那俩碗里,不忘对姜蘅挤眉弄眼,意思是,瞧这少爷,好哄吧?

姜蘅不敢笑出声,只频频点头。

夏雁时啃着鸡腿,姜蘅便抽空给鱼汤挑刺,等他吃完鸡腿,她也挑干净鱼刺,把白稠浓香的温热小汤碗端到他唇前,小声说:“这是鱼汤。”

夏雁时就着她端碗的手,小口小口喝汤。

在体贴人上,姜蘅是得心应手,她这会儿早把二人冲突忘光,只知道夏雁时看不见,她作为正常人理应照顾他。

可旁观的武勋檩见他们这样相处,就觉得不对味了。

直勾勾盯着夏雁时喝完大半碗汤,他才故作不经心,毫无刻意地说:“姜蘅把鱼刺都挑得干干净净,她可真细心!谁要是能娶了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哟!”

姜蘅:“……”

夏雁时:“……”

这土豆喂大的牛魔王,怎么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

慢吞吞吃了好久的饭,姜蘅刚吃饱,武勋檩立即掐指乱算,硬说阿姨要来了,见夏雁时还在孜孜不倦啃鸡块,他伸手就夺,却被夏雁时闪身避过。

武勋檩在一个盲人手里惨遭滑铁卢,哟嚯怪叫,上手要抢。

夏雁时察觉不妙,护住碗,喊:“姜蘅!”

刚刚还在看戏的姜蘅立即伸手护住夏雁时,边笑边举起筷子自卫,“别过来啊!”

武勋檩啼笑皆非,“夏雁时,你怎么跟只狗似的,还护食?”

姜蘅笑得眼角沁泪,半天才板起脸警告,“不许骂人,尤其不许骂我老板!”

武勋檩说:“我又没骂你!”

姜蘅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主人都是狗了,那我岂不是狗中二等狗?”

夏雁时差点吞下一根鸡骨,梗喉而亡。

武勋檩也瞠目结舌,“姜蘅!没想到你也挺没脸没皮的!”

夏狗时吃不下了,举着两只油手问:“谁带我去洗手?”

武勋檩嘁了一声,去收拾满桌狼藉。

姜蘅自觉握住夏雁时腕上手表,领他去卫生间。

夏雁时打湿手,姜蘅帮他挤洗手液,见他眉眼间有些局促,促狭笑他,“吃都吃了,人设早崩了!”

夏雁时低着头,一根根搓干净手指,只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

半点脾气都没有。

姜蘅笑道:“早该这样!食色性也,挺好的。”

夏雁时微撇嘴,解释,“生病后,我妈听信别人说的,非要给我忌口,阿姨和陈叔只听她的,幸好武勋檩是外人,每天偷偷给我捎吃的。”

姜蘅问:“都忌什么了?”

“忌辛辣,忌油腻,忌生冷,忌寒凉,忌感光,忌上火。”

姜蘅:“……”

这恐怕只能白开水配白米饭了。

姜蘅默然半晌,出了卫生间,只听外头武勋檩骂了声卧槽,她又风一样跑回来,往夏雁时嘴里塞了块香喷喷的肉,“我从武大师那抢来的最后一块肉,来,多吃点。”

夏雁时咀嚼几口,咕噜吞下去,餍足地指指肚皮,“饱了,吃不下了。”

姜蘅说:“下回我偷偷带你去吃别的,你喜欢吃什么?”

夏雁时说:“辛辣,油腻,生冷,寒凉,感光,上火,都吃。”

姜蘅俯在墙上,边笑边说:“好好好,来日方长,吃!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