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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噩耗

姜蘅说不出去玩,长假七天便真的都只守着家里人,出门也是陪姜母逛,她负责看顾姜萤。

在万达优衣库时还出了小插曲。姜母在试衣,姜萤站在一扇全身镜前看自己,看着看着她就把口罩摘了,旁边正巧路过一群男高中生,不少人留意到姜萤,好一阵窃窃私语,随后有个胆大的想过来和姜萤搭讪,被姜蘅一把拦住。

男生过来时,那群人里有谁吹了声尖锐的口哨,随即爆发出哄笑。

姜萤被那群起的笑声惊到,瞬时烦躁不安,整个人贴到镜子上,拿后脑一下一下地撞镜子。

出头的男生察觉不对,厉声阻止了同伴,随后不安且抱歉地看向姜蘅,“……她……”

姜母不在,姜蘅自己是没什么办法的,她只能用手掌包住姜萤的后脑,让她撞在肉盾上。所幸姜母来得很快,这于她不过是小阵仗,安抚几句,姜萤便跟着她离开服装店。

姜蘅回头,见那个男生仍远远跟着,就招手唤他过来。

男生愧疚地说没恶意,就是想确保她们真的没事。

姜蘅反劝了几句。

这其实真不算大事,养着自闭孩子的家,都把这些当柴米油盐。

假期第三天,姜萤把那套霍格沃茨城堡拼好了,第六天时,她已经拆拼了三轮,等到第七天,姜蘅要返校了。

照例是姜父骑电动车送她去车站,进检票口时,姜父把姜母塞得沉甸甸的行李箱交到女儿手里,女儿却没接,反而伸长胳膊搂住自己,甜甜夸了声,“我爸真好!”

周围不少父母送孩子的,却少有姜蘅这么大还这么腻歪父母,并敢于大庭广众下坦然示爱的。

姜父自己都有些羞赧,柴火棍似的两只手都不知该搁哪,但又透着股得意洋洋——这就是我女儿!

姜蘅背好包,拉好行李杆,拍拍父亲的臂膀,“我回学校了,有事和我说。”

那语气,哥俩好一般。

姜父笑骂一句没上没下,挥手让她快进去。

===

姜蘅回宿舍,放下行李,就跑去食堂,往打菜窗口里喊:“姨姨!”

一位打菜阿姨从里间探出头,见到姜蘅就笑,“回来了!”

姜蘅立即把姜父卤的好东西搬出来,里头有两盒早就分好的,她把一盒递给阿姨,让她们当零食吃,最大那包就寄存在冰柜里,等她晚上来拿。

最后,她拿着剩余一盒,出了宿舍区大门,扫了辆共享单车,热火朝天往夏家赶。

她说不清自己在惦记什么,就是急切地想往那个地方去。

她有夏家门卡和密码,夏雁时给的时候就说了出入无禁,但姜蘅进小区时还是老老实实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等夏雁时的声音平平淡淡从那边传进耳里,姜蘅不自觉便屏住呼吸。

心里那团着急的火就像被风吹了下,可能会熄,也可能烧得更旺。

“是我,我回学校了。”姜蘅说,“我带了好东西给你,要不要?”

夏雁时似是极低极低地笑了声,“我在家,但现在……”

姜蘅身前电梯门打开,提示音一起,夏雁时便听出这是在他家楼下。

“你就在楼下?”

“……”姜蘅脸微红,小声辩解,“室友都没回来,我无聊……”

“那你上来吧。”夏雁时的语气有些古怪,“家里人挺多,进来别被吓到。”

说完,他不知跟谁说句可以了,电话便被挂断。

夏雁时的态度称得上温厚体贴,可姜蘅偏偏就从中咂摸出了点不对劲。

还有些不祥。

还没琢磨好,电梯门开启,眼前弯桥曲水,花草簇簇,她又回来了。

姜蘅刚踏过木桥,屏风门里便稳步走出一个人,是武勋檩。

武勋檩一改前些天流气打扮,竟穿上深灰衬衣和西裤,连刺猬似的脑袋都梳妆打扮过,显出几分硬拼凑来的斯文。

姜蘅退后一步,不太敢相认,“武勋……”

武勋檩迅速打了个手势,让她噤声,他自己则压低声说:“夏总和乔总都在,你快进来!”

姜蘅懵了一瞬,也压低声问:“他父母?”

武勋檩点头,语速飞快地给姜蘅介绍情况,“夏雁时这趟去德国,今早刚回来,他爹亲自护送,他妈也从外地赶回来,听许姨说本来他爷爷奶奶今天也要来,被拦住了。”

姜蘅皱眉,觉得不对劲。

夏雁时刚从德国回来,夏家就这么大阵仗,此前不都由着他独居了好一段时间吗?

除非……

来不及细想,武勋檩已经推着她进了客厅。

客厅沙发上果然坐着个西装革履正在喝茶的男人,即便坐着也知身形高壮,五官较平凡,唯脸型鼻梁和夏雁时有七分像,应该就是夏父。他对面坐着另一个稍年轻些的男人,正在泡茶。

姜蘅一怔,便与闻声抬头的夏父对上了眼。

姜蘅本能要喊叔叔好,临出口又觉得似有逾矩,急忙改了,并欠身,“您好,我是姜蘅。”

夏父莞尔,“你好。”

姜蘅又冲那位年轻些的男人致意,“您好。”

这位男人便客气许多,起身递了名片,姜蘅才知这位是夏父总秘。

餐厅里又匆匆走出两个人,是夏母和许姨。

夏母也是一身正装,圆脸杏眼化了全套妆,身材匀称四肢细长,足可见年轻时秀丽风姿。这位一登场,便知道夏雁时那清新俊逸的相貌是遗传了谁。

姜蘅依样画葫芦,也对着她欠身问好,“您好,我是姜蘅。”

不等夏母回应,许姨已经在旁催促,“这就是姜蘅,我刚还说要让陈述赶紧去接她,她自个儿就来了,是个心地好的!乔总,快让她去小夏身边呆着,说不定就好了呢?”

许姨母鸡下蛋似的咯咯哒,夏母像是被点了灵光,上前一把握住姜蘅胳膊,半推半挟地要带她上楼,“蘅蘅你可一定要帮帮阿姨,小夏这病全指望你了!你肯来就好了,你今天也别回学校了,你要什么阿姨都给你……”

姜蘅听得一头雾水,仿佛自己成了冲喜的新嫁娘,楼上那位全副性命都寄托在她身上,她若不给力,那位下秒就得撒手人寰。

她刚踏上台阶,似有所感,蓦地抬头,就见夏雁时手扶栏杆,停下最后一步,也正低下头,朝她这处偏过脑袋。

“夏……”姜蘅哽了一下。

“小夏,你怎么出来了?”夏母放开姜蘅,几步跑上去,扶起儿子手臂,“你别站在这儿,摔一跤可怎么办?”

“没事。”夏雁时问:“姜蘅?”

姜蘅忙答应,“我在这儿。”

夏雁时点点头,又高声问:“爸?”

客厅沙发上,夏父原本翘起的腿啪地踩回地上,“诶!”

夏雁时说:“你刚回国,不回公司看看?”

夏父和旁边秘书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走走走,大好时光,回去加班!”

夏父走出两步,高声问:“儿子,要不要我把你妈带走?”

夏母:“……?!”

夏雁时立即说:“谢谢爸爸。”

夏父阔步拐上楼,熊一样的身躯搭住猫似的夏母,连哄带骗,“加班可以促进夫妻情感,有益身心健康,来来来,乔总,我那有份十万火急的报告得亲口汇报给你听。”

夏母怒目而视,“一个破报告有我儿子重要?许姐!许姐!”

夏父已经把她带到楼下,在玄关那亲自给她取了高跟鞋,“你要不回去听报告,你许姐这个月的工资都未必能发出来,总裁就是这么日理万机,总裁一日不听报告,底下千千万万员工一日吃不饱饭,唉,我们乔总就是这么忧国忧民心系苍生。”

许姨:“……”

夏母已经被夏父扶着换好了战鞋,她说:“许姨,小夏他……”

为了这个月的工资,许姐当即表态,“乔总你快去吧,我保证完成任务今晚就让小夏圆房……啊呸!”

夏雁时:“……”

姜蘅:“……”

夏母傻眼,随即像被菩萨撬开脑袋瓜灌输了世间真理,喜出望外地问:“还能有这种操作?安排啊!”

夏父听后哈哈大笑,声如洪钟,他的手滑过夏母脑后精致的发髻,在她白嫩圆滑的后颈上捏猫似的捏了两下,“乔总快跟我逃命罢,再不跑你儿子要打人了。”

===

人一溜烟地散了。

空荡荡的夏家安静许多,许姨刚刚说错话,这会儿夹住尾巴去收拾茶具。

姜蘅清清喉咙,却想不到该说什么。

夏雁时面无表情扶着栏杆往下走,不知在想什么,下踏的脚竟然没踩稳,一个失重,人已经重重跌在楼梯上,还往下滑了两个台阶。

这一摔,把所有人各自的小心思都摔得魂飞魄散,姜蘅离得最近,冲上去扶他,“没事吧!”

武勋檩也跑过来,“你怎么样?”

许姨赶过来时手都是颤的,“我的老天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夏雁时也受了一惊,但很快示意自己没事。

他扶着栏杆又站起来,本来是要下楼,这会儿又转身要上去了。

姜蘅看他脚步迟重,反应力都比几天前慢了许多,心头一凉,忽然什么都懂了。

“夏雁时,”她唤他,“你……是不是彻底看不见了?”

夏雁时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姜蘅一颗心似被人掐住最柔软生疼的那块,痛的她喉咙发紧,“一点都看不见了吗?”

武勋檩在旁边说:“咦?我刚刚没告诉你吗?”

姜蘅起了脾气,勃然大怒,“你废话一堆,重点的事从来不说!”

她又急又火,“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不是要我治他吗?恶化成这样都不告诉我,还治什么治?!”

从来温言良语的人发起火来往往叫人难以招架。

武勋檩讷讷半天,一个字说不出来,许姨也绞着抹布,一时不敢插话。

“姜蘅。”夏雁时平静唤她。

姜蘅那把火眨眼被浇灭,呲呲没了声势,就剩两缕细烟。

他说:“扶我一下。”

姜蘅上前一步,这次没捏他腕上手表,而是直接扶住他的手臂。

夏雁时无法视物的眼眸微微往下调了一眼,便又平视前方。

姜蘅问:“什么时候的事?”

他答:“三号。那时我在德国,就没通知你。”

姜蘅问:“德国专家有办法吗?”

他答:“一样的检查结果。”

那就是没办法。

许姨听到伤心处,用抹布揩了下眼角,回神惊觉那是抹布,抽泣的声音更响亮了。

夏雁时扶着姜蘅的手进到书房,才低声说:“你其实不必这样。”

姜蘅问:“不必哪样?”

夏雁时说:“你不必因为这结果而像刚刚那样烦躁生气,这事其实根本与你无关。”

……

姜蘅突然想起,那日在男生宿舍吵架,她问夏雁时眼睛如何,他也是这样说的。

与你无关。

姜蘅撇了下嘴,莫名觉得很是窘困。

连带想起刚刚自己发火。

更难堪了。

她深吸一口气,脑袋真正清醒过来,“之前不是已经恢复到能见光和分辨人影吗?”她的语气相当冷静,也温柔,如果不是和她极熟的人一定不会发现,她刚刚把什么样的东西放进心里,悄悄藏好了。“既然恢复过一次,没理由不能恢复第二次。想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