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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舍身饲虎

姜蘅说要想办法,科学的不行,那就走玄学的。

“人乔总花钱请了你这尊佛,你这会儿不该说点什么吗?”姜蘅直勾勾盯着武勋檩,看着挺乖巧的一姑娘,却硬生生给人一种要伏虎降龙的错觉。

武勋檩刚得到夏雁时恶化消息时,也曾惊过,但他毕竟在某仙山混迹多年,经验丰富,立即模糊重点,转移责任,充分体现了一位职业神棍的综合素质。

他跟夏母是这样说的,“这事其实我早有所料,想必小夏自己也有预感。在小夏出国前,我还和他谈过,特意提醒他应该按照事先说好的,对身为系铃人的姜蘅就该说她想听的,做她想做的,而不是成天和她闹矛盾。我也理解小夏心高气傲绝不可能对别人千依百顺,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就算华佗在世,病人不配合那也没用是不是?”

这套说辞他本想再搬到姜蘅面前,结果刚开了个头就被她打断。

她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武勋檩纳闷,“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问夏雁时,“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夏雁时坐进椅子后就没再抬头,闻言也懒懒地应,“薛定谔的武大师吧。”

武勋檩疑惑,“什么鳄?”

他看向姜蘅,见她沉默,脸色着实不好看,他心里忽的慌张起来,比有可能被夏母识破真相送上法制频道还慌。

“……不是,你们……”武勋檩急地来回看,“姜蘅,我……”

他纠结许久都说不出下文,最后颓然而站,臊眉耷眼的,跟饿了十天半月似的。

姜蘅看他,心里一惊。

她知道武勋檩是个骗子,也明白夏雁时的态度,恐怕整个夏家能信他的也只有夏母和许姨,这种众人心照不宣的态度下,只要武勋檩谨守本分不作妖,没人会拿他说事,想必武勋檩自己也很清楚。

他对夏母早该有了交代,又何必为着她的态度这么焦灼。

她又不是他雇主,他慌什么?

总不会真欠她钱了吧。

姜蘅不是个刻薄的人,立刻缓和神情,伸手拍拍他的肩,“武勋檩,再两小时许姨就下班了,今晚你还给夏雁时带宵夜吗?”

武勋檩木木地答:“带吧?”

姜蘅微笑,“那你可以少带两样,我带了我爸卤的肉,很香的。”

“你爸卤的肯定香。”武勋檩接过了这只橄榄枝,犹豫着问:“那要不我先出去转转,给你们找吃的去?”

姜蘅说:“去吧。”

武勋檩看她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

姜蘅走到大方桌前,探身看了两眼夏雁时,才轻声喊:“夏雁时,夏学长,夏老板?”

夏雁时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半晌才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姜蘅双臂撑在桌面上,故意问他,“你自暴自弃了吗?”

夏雁时哼了一声,“怎么可能。”

姜蘅笑道:“那就好。”

她抿着嘴,笑了笑,又说,“从现在开始,不管你是要背要抱,我都可以。”

夏雁时仍阖着眼,“这话有歧义。”

姜蘅大声一嗐,挤兑他,“我清清白白,你也管好你淫荡污秽的内心,尽管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别有居心……”

夏雁时刷地睁开眼,身体都坐直三分,“我没有!”

姜蘅噗嗤一笑,心情好了许多。

他老在大方桌后坐着,姜蘅按捺不住,绕到他面前,“我知道你根本不相信武勋檩那套毫无根据的宿命论,但当时得出实验结论的是你,告诉我死马当活马医的也是你,软硬兼施把我弄到这儿的还是你,既然如此,咱们就好好试试那个玄学吧。”

“对我好,对你好,是不是?”姜蘅喃喃道,“至于什么是好,好到什么程度,就有待考证了。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夏雁时问:“什么是最简单的?”

姜蘅挑眉,“去给我倒杯水,要温热的,40度上佳。”

夏雁时果然起身,扶着桌沿来到书柜的横杆前,又一步一步挪出书房,往楼下去了。

其实二楼原本也有个茶水间,但许姨担心夏雁时误碰受伤,就把里头七七八八的玩意儿全收起来了。

姜蘅一面想着将来夏雁时好了,这些东西还是物归原位来得方便,一面悄悄跟在他身后,也下楼了。

武勋檩已经走了,许姨正跟在夏雁时屁股后,战战兢兢又手脚勤快地帮他做事。

夏雁时说:“水杯。”

许姨递上一个玻璃杯。

夏雁时说:“40度。”

许姨在恒温直饮机上调好温控。

夏雁时说:“倒水。”

许姨把玻璃杯扣到卡槽里,放水。

夏雁时说:“拿给姜蘅吧。”

许姨端着水杯转身,和几步外目睹全程的姜蘅打了个照面。

……

姜蘅扶额。

她突然想起某位已毕业结婚的学姐曾和她吐槽家长里短,说的是只要婆婆在家老公永远缺胳膊断腿生活无法自理。

姜蘅宛如看见了自己的婚后生活。

啊呸!

嘴瓢毛病是会传染吗?

她敲敲脑袋,清醒过来,走到夏雁时身边,瞄了个许姨没往这儿窥探的时机,往他耳边说:“夏雁时,咱们得谈谈亲力亲为这个概念。”

夏雁时的回答也跟每个看似听话的丈夫一般,“你说怎么做?”

姜蘅竖起一只手掌,言之凿凿,“我那学姐说了,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当机立断釜底抽薪请走婆婆。”

嘴瓢毛病还能不能好了?!

“……婆婆?”

“婆婆妈妈的猪队友!”

“哦。”夏雁时说,“赶人吗?我擅长。”

夏雁时嘴巴说擅长,言行上便绝不谦虚地当下让许姨提前下班回去了,许姨肩负着让夏雁时圆房哦不痊愈的重任,一开始还不愿意走,眼看又有哭哭啼啼的趋势,夏雁时只好说,“你在这儿我们不方便。”

许姨拿纸巾摁着眼角,“哪儿不方便嘛!”

夏雁时说:“就是……不方便!”

短暂沉寂后,许姨恍然大悟,纸巾改为摁住殷红嘴角,神色百感交集。

仿佛自家窝了十年八载的宝贝疙瘩蛋终于有了破壳而出的迹象。

临走前,许姨重重握了两下姜蘅的手,“蘅蘅,你放心,放心昂!你家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对了你家什么时候方便,我让夏总乔总腾出时间亲自登门拜访。哦对,你生辰八字方便给我一下吗?我托人去请个黄道吉日……”

姜蘅:“……”

夏雁时嗯哼一声,许姨立即挥手拜拜。

电梯下行,姜蘅站在小拱桥上微笑完,回身阴森森望向玄关处的夏雁时,“我家要提什么想法?”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让你家自己提想法比较贴心。”

“让夏总乔总拜访我家呢?”

“父母当面致谢,方表诚敬。”

“……生辰八字和黄道吉日呢?!”

“礼轻情意重,还是为你办一个致谢宴比较正式。”

姜蘅遥遥指着他,怒道:“夏雁时!少拿你爸忽悠你妈那套忽悠我!”

夏雁时一没留神笑出了声。

姜蘅气到跳脚,几步冲过去啪啪抽他胳膊,夏雁时盲躲,两个人一路闹进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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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饿了。”夏雁时说,“你爸的卤味呢?”

姜蘅进门时顺手把那保鲜盒搁在玄关斗柜上了,闻言忙去取来,领着夏雁时去餐厅就位。

“我各样都拿了些,有牛肉、猪排骨、鸡翅鸡腿,小半只卤鸭,有两个鸡胗和鸡心是我爱吃的,我觉得很好吃,但不知道你吃不吃内脏,蛮给你带来。”她摩开两只一次性手套,给他戴上,五指都仔细地贴合了,才笑着说:“我重点向你推荐我爸的卤鸡爪,又脆又香。”

夏雁时伸开双手,“那我先来一个鸡爪。”

姜蘅也戴上手套,先给他递了个鸡爪,才往一个餐盘里各又挑出每种卤味,“我每样给武勋檩留点,剩下都归你。”

夏雁时问:“你不吃?”

姜蘅笑道:“本来就是带给你们尝尝的,我在家吃的还少吗?”

“你也吃,陪我吃。”

姜蘅便也捏了根爪,慢条斯理地啃。

夏雁时问:“你爸还擅长做什么?”

“闽菜是拜师学艺的,苏帮菜也正经学过,他还喜欢川菜,只不过我家仨女的都吃不了辣,他只能自己在外头琢磨。”

“你吃不了辣?”

“正常的也能吃一些,太辣就不行了,会哭。”

夏雁时点头,“那以后让武勋檩注意点,别买错了。”

姜蘅说:“我看他每回给我拿吃的,都会把青椒辣椒挑出来,我还以为他知道。”

“……”夏雁时幽幽拉长调,“查你资料时可没详细到连你口味都写上去。”

姜蘅惊讶,“那……”

两人一起沉默。

姜蘅小声说:“夏雁时,要不你再给查查,看看我是不是武大师失散多年的妹妹。”

“这事问你爸妈不是比较快?”

“有病吧,万一真是捡来的,一问不就漏底了?”

夏雁时啼笑皆非,“你还真怀疑上了?不是,我也有个疑问。”

“您请问。”

“为什么我对你示好你就怀疑我居心不良,武勋檩对你好,你就觉得你们是失散的亲兄妹?”夏雁时问,“我虽然不知道武勋檩长什么样,但听起来,怎么也是我比较像好人吧?”

姜蘅一想还真是,脸都笑趴在桌上。

她想解释不是你长得像坏人,恰恰因为你长得太好,在某些方面比较引人遐想。

就,某些方面。

嗯,群众都懂。

夏雁时眼睛看不见后就喜欢吃这些能直接上手的东西,不费力。

两个人津津有味啃完小半碗鸡爪,姜蘅一回神,愕然。

怎么又吃上了?!

眼睛都瞎了嘴巴还停不住!

正事呢!

嗐!

“夏雁时!”她摘了手套,正色道:“你给我捏会儿肩吧,盲人再就业第一行当不就是推拿吗?我觉得这个适合你。走走走,为我做点事,看看有没有效。”

夏雁时仔细咽下最后一口卤味,让姜蘅领着去卫生间漱口又洗手。

好不容易把夏少爷整理干净,姜蘅背对着他坐到沙发上,催道:“快来吧。”

“我没给人捏过,试一试。”

“您老快点吧!”

盲眼夏师傅的手从她脑袋往下摸,指腹接连滑过耳郭,抚到敏感的耳垂时,姜蘅瑟缩了下。

脸蓦地就热起来。

好在下秒夏师傅就摸到肩膀上,虚无缥缈地摁了两下。

为了缓解尴尬,姜蘅故意粗声粗气,“刚刚不是吃了挺多吗?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

夏雁时五指用力一抓,鹰爪似的。

姜蘅惨叫,“杀人都没你这么残暴的!轻点,嘶!”

夏雁时笑了下,没让她看见。

“我真的捏了。”他说。

姜蘅坐正身体,满心哀嚎,“我这舍身饲虎呢,你态度能不能端正点?”

夏雁时没吭声。

他真的开始捏,从颈部往肩双侧一次次移动,手法生疏,力道也控制不好,时轻时重,被捏的人其实并不好受,且越来越有隐秘的苦不堪言。

十月秋初,来时又是个阴天,许姨早早关闭空调,敞开了客厅一扇窗,风动帘翻,清风怜人。

沙发上的两个人前后而坐。

姜蘅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夏雁时掌心暖热五指修长,隔着薄薄的T恤真切压迫在皮肤和骨肉上,就跟揉在人猝不及防的心里似的,那双手时不时还会贴到领口内里,若碰到底下无遮拦的温热皮肤,便及时避开,君子是够立身正洁的,可姜蘅又不是君子。

姜蘅心说五蕴皆空。

姜蘅默念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姜蘅祈祷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姜蘅的脸不断涨红,身体越来越僵,眼睛愈来愈直。

夏雁时也察觉到她肩颈处的肌肉在绷紧,他在那处捏了捏,“你……”

姜蘅咻地跳起,用手飞快扇动空气,“我、我……我去!也太疼了吧!再捏要残废了,我暂时还不能舍己为你到自残地步,这环节pass了!取消,拿掉,终身不得录用!”

她喘了口气,双手绝望地摁着太阳穴,叹气,“咱们想想别的。”